第68章

  慕怀钦正琢磨怎么下刀,能在腿上挖一个大窟窿,让萧彻每每想起便痛不欲生。
  被他这么又嚎又叫的吓了一跳,“瞎叫唤什么,给你治腿伤,别乱动!”说着,两手握住脚踝,又硬生生把人拽回身前。
  “治……治腿伤啊?”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你要……”萧彻惊魂未定,没走心就开口,后发觉不对,把话又咽了回去。
  慕怀钦心觉奇怪,抬脸细细瞧了萧彻的神色,脸色白了又红,话都说得颤颤巍巍,他目光从脸上又慢慢移到那死死护住二弟的手上,思忖片刻,恍然间他懂了。
  “你那脏兮兮的二两软肉,谁稀罕!”
  萧彻看了他一眼,忽然呵了一声,又露出一张讥笑的嘴脸,“不稀罕?也不知道是谁每次都尿一地。”
  真是天生的仇家!
  慕怀钦一言不发地瞪着他,脸色由红到黑,他强压下怒火,自知萧彻不论什么时候,嘴上从不吃亏,耍嘴皮子的能耐他从小就没赢过,索性不在这上面较高下,直接拿绳子把人绑了。
  萧彻靠在树桩使劲挣扎了一番,绳子捆得太紧,他纹丝未动,气呼呼地骂道:“你他妈又要干什么?”
  慕怀钦懒得理会,随手捡起个手指粗细的小棍,横着直接塞进他嘴里,“不想咬掉舌头,就好好咬着。”
  慕怀钦拿着匕首,在篝火上反复灼烧。
  以前军营里,个别将士长时间受伤未愈的,行军郎中就会割去腐肉为其疗伤。
  可萧彻是什么样的身份,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眼下的情形,连个麻沸散都没有,慕怀钦这手法又粗暴得很,怎么看都像是要活剐了他。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刀尖,已经抵上溃烂的皮肉,他心脏慌得马上要跳出来似的。
  慕还钦看了他一眼紧张的神色,倒是没着急下手,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刚才喊长汀是什么意思?”
  萧彻很快就将注意力从刀上转移到了问话,他默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嘴挺硬。
  慕怀钦甩过去一耳刮子,直接把脸扇歪,“问你话呢,说啊!”
  萧彻压着一股火,可哪都疼,被逼到这份上,也实在遭不住了,瓮声翁气道:“是你侄儿的去处。”
  “是什么?”慕怀钦把耳朵贴在他唇边,很大声地又道:“你大点声,没听清。”
  萧彻嘴里叼着棍,怎么可能说得很清楚,他气得憋红了脸,对方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要他好看。
  还没来得及吐出嘴里的棍,大骂他一番。
  下一秒,慕怀钦下手极快,趁他不备,手中的刀精准剜去腿上的腐肉,黑红的脓血顺着腿侧蜿蜒而下。萧彻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刀削腐肉时并没觉得那么疼,可后知后觉,那熔岩爆发似得疼痛便一点点蔓延开来。
  他猛地仰起头,后脑重重撞在树桩上,冷汗涔涔而下。口里的小棍被他咬得咯吱作响,几乎要裂开。
  “忍着点。”慕怀钦淡淡丢下一句,手上动作不停,刀刃刮过伤口边缘,将残余的坏死组织一并剔除。终于,他收了刀,而后取出药粉,毫不犹豫地往伤口上撒。
  萧彻疼得眼前发黑,幸亏嘴上叼了东西,不然真会忍不住疼得咬下舌头。
  慕怀钦见他浑身痉挛,下意识想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转念一想又把手收了回去。
  疼死他才好!
  “你现在知道疼了?当初,你是怎么逼我对唐宁下手的?他的痛可比你疼过百倍千倍!
  萧彻吐掉嘴里的东西,虚弱地看着他。
  半晌,他忽然嘴角咧笑:“那是他……活该!”
  “你!”慕怀钦猛地抬眼,看着那人眼中没带一丝的悔改,恨不得一手掐死他。
  “朕真后悔,当初就该一并将你一起处决了,哪还会有现在?”
  话音落下,慕怀钦握紧拳头,恶狠狠给他一脚,直接踩到伤口上。
  萧彻险些昏死过去。
  想起那夜被逼迫的一幕,自己亲手摧毁了一个少年往后余生,他心里的恨便越发强烈,“多余救你,你这种人已经烂到了心肝,就该让你活活烂死,疼死!”
  说罢,拂袖而去。
  萧彻侧过脸,依靠在冰冷的树桩上,熹光微亮透过茂密的树荫,洒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后悔过,但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心里的伤,可又有谁在意过他心里的痛呢?
  只因他是掌握生杀权利的拥有者,他就该一步步地退让,饶恕他们,宽恕他们?
  可笑。
  他没错,错的是他们。
  .
  踏过湍流之河,翻越峭壁悬崖,穿梭在山峦之间。
  一路向北,终于出了京都的地界,想去长汀,就必须途径永宁,永宁是通往各个省的交通要塞,现在各城都在戒严,到了夜晚,偶尔还能看到山下四处搜寻的火把。
  萧彻每每见到那些火把便心急如焚,暗骂自己养了一群蠢货,怎么那么笨,就不能再往高处寻寻?
  不知现在朝堂上如何了,想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摄政王也不知能不能保住他的皇位?
  该死的慕怀钦,闯下这么大的祸,朕就该早早把他干.死在床上才对!
  他这边想着,慕怀钦那边毫无征兆地打了两个喷嚏,好像能听到他心声似的,转头就变了脸色:“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萧彻:“…………”
  萧彻活得像个乞丐,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剩了一件白色的内衫,还灰突突的,身上绣着龙纹的长袍已是被撕成各种布条,一些绑了腿伤,一些,他趁慕怀钦不注意偷偷藏了起来。
  慕怀钦总感觉奇怪,这两天萧彻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说自己着凉了,总是找借口去小解,他起先还跟着,后来嫌麻烦不跟了,反正也逃不了,若是敢逃,分分钟他便会把那条好腿也捅个窟窿。
  夕阳将至,余晖洒在空旷的林荫路上,透过长长的树荫,两个身影徐徐而行。
  萧彻一路瘸兮兮走着,慕怀钦秉着慈悲为怀,让他坐在马上,可坐在马上嘴也没闭上,可着劲儿地嘲讽:“你胆子不小,劫持着帝王,还敢走官道?”
  慕怀钦满不在乎,“用你操心?”
  已经出了上京的地界,官兵排查的相对不严格,他手中又有廷尉昭狱的手令牌,劫持萧彻时还穿着狱吏服,就算有人盘问,他也有说词———押送犯人。
  萧彻自然是懒得去操心,他满脑子想得就是怎么逃,巴不得路上杀来一队骑兵,分分钟把这祸害给收了。
  三岔路口处有一家茶馆。
  棚子里,小二提着茶壶正热情地招待过往的客人。
  慕怀钦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他踮脚往茶馆方向瞅了瞅,搓起衣角,纠结要不要去,抬头看去萧彻,也是眼巴巴地干瞪眼,一副饿惨了的模样。
  还是去吧,要对自己慈悲些。
  慕怀钦牵着马走进茶馆,环视了在座的客人,看装束都是些外地行商,难免有从京都来的,若是被认出来,定要惹来麻烦。
  他问道:“小二,你这可有包房?”
  那小二也是个见过世面的,瞧见慕怀钦穿的是京中狱差的服饰,身边还绑着个‘犯人’,马上弯着腰招呼道:“官爷,有倒是有,就是挨着厨房,小店小本买卖,包间有些简陋寒酸,官爷要不嫌,就里面请。”
  “无妨。”慕怀钦把马绳递给小二,随手丢下一定银子,吩咐道:“准备些干粮带走,再上些好菜。”
  “好嘞,官爷里面请。”
  慕怀钦举步入门,后面跟着的萧彻一展笑容,啃了几天的土,可算有吃的了,他瘸兮兮地跟上,谁知小二转身就把他拦住,“你就别进去了,在门口蹲着吧,一会儿给你俩馒头。”
  萧彻:“…………”顿时气的手抖抖抖。
  堂堂帝王沦落到蹲门口,啃馒头……
  慕怀钦见到萧彻想弄死他,还弄不死的表情,心中窃喜:活该!让他也尝尝人下人的滋味。
  他挥挥手,“让他进来吧,再来二斤酱牛肉,别让人来打扰!”
  小二又接过银两,笑嘻嘻道:“多谢官爷打赏。”
  出门时还不忘对着萧彻指指点点:“你可真走运,碰到这样好的官爷。”
  这样好的官爷,好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彻冷笑,脚踝一伸,那小二一不留神,出门时摔了个狗吃屎,恰巧碰到台子上捆着的一对干柴,干柴"哗啦"散落,惊得棚中客人跳起来骂娘,众人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越不想让人注意,越惹出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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