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但冷静下来,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的小侄还在等他,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慕怀钦还深陷悲戚当中,两人之间的绳子忽然牵动了一下,慕怀钦睁开眼去萧彻,“醒了?”
  萧彻头歪在一侧,他不敢看慕怀钦的脸,但能感受到对方拳指间咯吱作响的声音,他倏地一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个时候醒来,擎等着挨打。
  慕怀钦冷笑,他也不傻,离着两步的距离,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萧彻的小动作。
  “不醒是吗?”
  见萧彻有意装晕,他立刻抄起身边的马鞭,萧彻听到手臂挥起的生风之响,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急声道:“醒了醒了醒了……”
  一身的伤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再挨打,他得死。
  醒了也没用,慕怀钦就是想打他,来解心头之恨,那鞭子没留丝毫迟疑,狠狠地抽在萧彻的脊背上。
  呼地一声,萧彻痛得顿时弓起身子,他手脚被绑着,根本没法反抗,疼痛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醒了怎么还打?”
  “打了又如何?”
  “慕怀钦!你——”
  “我什么?”慕怀钦冷笑,手腕一翻,鞭子再次扬起,“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打你!”
  萧彻呼吸一滞,他盯着慕怀钦的眼睛,忽然笑了。
  “你敢,你当然敢。”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自嘲,“你连朕都敢挟持,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慕怀钦盯着他。
  朕?我让你朕!
  又是几下凶狠的鞭打,衣物破碎的声响在萧彻耳边裂开,他从小就是太子,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哪里挨过打?都是他打别人的份。
  从没想过鞭子抽在身上会这么痛,像是烧红的铁刃一寸寸剐开皮肉,连骨髓都要被烫穿。他咬紧牙关,喉咙里溢出一丝血腥气,却硬是将痛呼咽了回去。
  “怎么,不吭声?硬气是吗?不服是吗?”慕怀钦声音里带着讥讽,“往日你挥鞭子抽我的时候,不最爱听个响吗?”
  萧彻抬起头,血汗模糊了视线,却仍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恨意。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哑声道:“就这点本事?”
  鞭风骤起,下一瞬,剧痛炸开。
  他眼前一黑,迫不得已在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慕怀钦听到他痛苦的声音,看着他破碎的衣衫露出破裂的皮肉,心里突然感觉畅快极了。
  解恨,真的太解恨了!
  但还不够,那多少年隐忍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他继续挥舞着鞭子,每一鞭,精准得不去与上一遍重合,恶狠狠地鞭出道道的伤痕网,重叠交错,让人每一寸肌肤痛之又痛。
  “你不是高高在上吗?你不是曾经拿着鞭子对我耀武扬威吗?”
  “你帝王的威严呢,你的恶毒呢?拿出来啊!”
  最后一鞭,慕怀钦用尽了全力,“说!我侄儿在哪?!”
  萧彻蜷缩在地上,头上的发髻被打散,遮去了他微弱的目光。
  他生生挺着慕怀钦挥下的愤怒,咬着牙,死活不开口。
  慕怀钦怒极,他拎起萧彻的衣领,猛地掼在身后的大树上,“我在问你话,我侄儿到底在哪?”
  萧彻直视去慕怀钦目光,好似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
  可追溯事情的原本,他什么都说不了。
  “慕怀钦,你以为朕同你一样愚蠢?朕告诉了你,你会让朕活着吗?”
  “你!”慕怀钦再次扬起了马鞭。
  哪怕狼狈至此,萧彻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仪,“你打,继续打,打死朕,但你记住,朕若死了,你那小侄儿慕慈,也活不了。”
  慕怀钦瞳孔骤缩,手中的鞭子猛地攥紧。
  “你什么意思?”
  萧彻勾唇,笑得凉薄:“你以为朕会毫无防备吗?那孩子被朕安置在何处,只有朕知道。朕若死了,他便会饿死、渴死,或者……被乱刀砍死。”
  “萧彻!”慕怀钦掐住萧彻的喉咙,眼中杀意翻涌。
  第50章 我让你天天疼 ( ?? ﹏ ??
  “慕怀钦逃出去了。”
  唐宁在长久的静默中终于有了反应, 他停住手中破旧的扫把,转头看向身后的全无病。
  全无病继续道:“劫持的萧彻。”
  冷风拂过,唐宁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 原本黯淡的瞳孔突然泛起细碎的光,在苍白的面容上晕开一丝生机。
  他什么都没说, 却像是什么都说了出来。
  “唐宁……”全无病五指不由攥紧了衣角, 唐宁沦落到这幅模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好好活着, 待等慕家军破宫之时,就是重见光明之日。”
  唐宁静静地望着他,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全无病所做的一切, 清楚了对方的身份。
  他破涕为笑, 泪在眼眶中打转:“多久?要多久?”
  全无病望向天际,云层飘荡在空中变幻莫测, 忽远又忽近, “也许三年, 也许……十年,但我相信,总归会有那么一天。”
  天光初亮之时, 萧彻才沉沉睡了去, 篝火渐渐熄灭, 留下微弱的暖流, 潮湿的衣服覆在伤口处,一种钝痛缓缓割着神经,却又被疲惫拖进混沌的黑暗里。
  一路逃亡,体力消耗巨大, 不吃不喝身体肯定吃不消,慕怀钦一大清早就去打猎了,运气不错,猎来两只肥山鸡,回来后见萧彻还没醒,便再次燃起了篝火。
  烤肉滋滋作响,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慕怀钦盯着火光出神,思绪又回到昨夜,萧彻打死不说慕慈的安置之处,多半也是为了保命,他并不感到意外,若是被打几下轻易就范,那便不是萧彻了。
  他不怕萧彻不开口,就怕连这最后的希望都是个骗局。
  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慕怀钦皱了皱眉,之前的伤还没好利索,厮杀时神经太过紧绷倒没觉得疼,如今松弛下来,就扯着心头肉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起方大胜曾送他随身携带的伤药,忙在衣襟里掏了掏,谢天谢地,这救命的药居然还在。
  服下药,疼痛渐渐缓解,他转头看了一眼萧彻,脸色苍白如纸,摊在一边带死不活的。
  萧彻伤口被潮湿的衣物浸得有些发炎,鞭痕还好,可大腿那一刀,伤口肿得已经皮肉翻花,再不处理恐怕要恶化。
  烂死才好!
  冰凉的指尖刚触到伤口,萧彻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后,倏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慕怀钦猝不及防撞进那双警惕的眸子里。
  “你做什么?!”萧彻语气像是炸开的火药,连忙质问。
  慕怀钦看着他,自己就多余管他。
  萧彻目光扫了一圈,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捆绑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慕怀钦蹲在身旁,手里还搓着个药瓶。
  “呵……”萧彻马上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立刻发挥起他帝王独有的毒舌体质,嘲讽道:“慕怀钦,贱不贱?”
  慕怀钦冷嗤一声,不禁觉得可笑,他以为他是谁?他只是现在不能死而已。
  他倒出些许药粉,粗暴地捂在萧彻大腿的伤口处。
  萧彻唇角的讥讽还未褪去,就因牵动伤口而皱起了双眉,疼得他绷紧脊背,指尖深深抠进泥土里,却死死咬住下唇再不肯出声。
  看到他痛,慕怀钦雀跃极了,哂笑道:“你不是骨头硬吗?怎么,这点疼都受不住?”
  萧彻缓过那阵剧痛,偏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伺候人的本事,到底还是比杀人强些。”
  头在刀下,说话还不知分寸!
  慕怀钦又被惹恼了,一手突然掐去下巴,逼萧彻抬头。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错间,慕怀钦眼底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萧彻,你不要以为拿慕慈来威胁我,我就真不敢杀你?”
  萧彻瞳孔微缩,却忽地笑了。
  抬手按住慕怀钦青筋暴起的手背,“那你动手啊。”他凑近耳畔,一字一句道:“就像你父亲撞墙时那样,干脆利落些。”
  “你他妈!”
  没有比这更诛心,更恶毒的了。
  萧彻话里带刀,一句一个血口子,足以击溃慕怀钦最脆弱的内心,他无法挽救的亲人,对方却用最歹毒的方式去羞辱,去诅咒,让他脑海中不断回忆起父亲临死前,那凄惨一幕。
  砰的一声闷响,萧彻后脑磕上树根,眼前一阵发黑。
  慕怀钦薅起萧彻,猛地将掼在地上。
  双手掐住脖子,狠狠掐住,满心的恨意在胸腔腾起,想在下一秒就将此人彻底魂飞魄散,再发不出任何恶毒的声音。
  然而,就在触及脉搏的一瞬,他突然发现萧彻的心跳,竟快得离谱。
  原来这条毒蛇,也会恐惧,这份恐惧藏在帝王身份的伪装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