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林承烨话音落下的一刻,边迤脸色蓦然苍白,她居然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任由自己退出那把伞的庇护,倾盆大雨打湿了月白色的衣袍,她的面孔在雨幕中模糊,林承烨听到她错愕的呢喃。
“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他……还有别人……?但,但不会别有人了啊……”
……不会有别人了?什么意思?边迤为何这么笃定是皇帝所为?
林承烨眼神微动,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又走近些,把雨挡在外面。
“我并不打算忘前尘,我要继续查下去,边迤。若是你为难,等过些日子我会离开。”
“不要!”
边迤那双乌黑的瞳仁骤然缩,忽然激动地一把抓过林承烨另一只垂下的袖口,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急促。全然不像她平日中游刃有余的模样。
林承烨想起在她昏迷的时候,边迤也是这样近乎用祈求的语气求她。
“我帮你,无论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的生死?而且从她醒来,接受到属于这个人的善意与讨好已经太多太多了。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边迤总会不遗余力地托举。
林承烨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直接将心底的疑虑问出口。
“……边迤,你与我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是普通的故人吧?”
边迤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承烨都想要收回刚刚的话。面前的人的眸子中忽然涌现出很多浓烈而哀恸的情绪,林承烨觉得边迤在看她,却又不止于此。
“你母亲……她,她是我的师姐。我生在江湖,便不知自己亲生父母,只将整个师门的人都视作我的亲人。你的母亲对于我来说就像亲姐姐,所以你对我很重要,承烨。”
终于,边迤开口道。
“你可以相信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助你,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
林承烨躺在床上,手中举着那枚白玉环若有所思,眼睛适应了黑漆漆的环境,反而能看清一些。
边迤说完那些话便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也回到屋内。没有了那样浓烈的感情裹挟,林承烨反而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刚刚两人的对话。
边迤反常的态度倒是能说明一些东西。
青鸾药谷……
难不成,释尘和尚所言青鸾药谷的覆灭也与皇帝有关?
林承烨瞳仁一缩,死死攥住手中白玉环,她好像终于抓住了什么。
极有可能。边迤看起来是知道这件事的,她应当认为导致青鸾药谷覆灭的凶手就是皇帝,可自己那一番揣测让她认识到说不定青鸾药谷覆灭的背后也另有其人?
这样就解释的通为何边迤反应如此巨大,林承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看不清的迷雾。
皇帝为什么要剿灭一个武林门派?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冥冥之中,林承烨总觉得林府与青鸾药谷的覆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青鸾药谷覆灭已是二十一年前的事。
林承烨隐隐有些头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将那枚白玉环放在枕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1章
“怎么,不欢迎我?”
林承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那个恨不得将她扔下马车的女人,满不在乎地从她面前的果盘里挑了些果脯和干果。
闻言,那名身着鹅黄色披袄的女人的细眉一挑,杏仁眸子中的不满快要溢出来,毫不客气地狠狠剜了林承烨一眼。她的声音细软,却带着凌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去益城不可!”
女人便是江金盟的长老之一,黄芩东。
仔细瞧,她的眼角已经生了短短的细纹。但她依旧身着十五六岁女郎偏爱的鹅黄与白色相间的拖地长裙,裙摆纹绣着飞鸟与游鱼,一头乌黑的青丝编成精巧的垂髻,下坠有两条明黄色飘带。
若不是林承烨从边迤口中得知黄芩东已经三十二岁,她都觉得这人是京城中尚未结亲的世家小姐。
这吃食穿衣比她讲究多了,林承烨很想问问她这果脯哪里买的,甜而不腻,入口生津。
“边……盟主不都告诉你了,我就是觉得在江金盟闷得很,想出去逛逛,正好你要去益城出差,我去散个心又怎么了。”
林承烨吃饱喝足,抱着手炉懒洋洋地向后一靠,也不正眼瞧黄芩东,倒真得像个被宠坏的世家小姐。
“盟主发话我自然遵守。但我此行可是去益城查账,你就跟在车队中,不要碍手碍脚。”
黄芩东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这个被盟主强行塞进来的拖油瓶。
但林承烨却没想让她闲着,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看外面,一副新鲜模样。
“哎,黄芩东,益城好玩儿吗?”
“……无礼!你怎么也要叫我一句姐!”
黄芩东暗暗攥紧了放在膝头的双拳。
“那东姐,益城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
“但我听说,益城美女俊男如云,而且青楼之风尤盛……”
林承烨嘴唇微微弯起,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
“够了!”
黄芩东猛得睁开了眼睛,声音尖锐,眸子里居然隐隐有着怒火。
“这种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遍!你这种只知享乐的世家小姐怎么会懂……”
蓦然,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又赶忙收了声。只是那双眸子依旧泛红。
“怎么突然急了?我又没说错什么。”
林承烨摊了摊手,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
“好吧,问正经的,我们要去几天。盟主可是说我身子虚弱,不能出门太久。”
“来回十多天,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黄芩东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没有好脸色。
“那你去查账带这么多护卫做什么?你看除了咱们俩坐的马车,你带的护卫少说也有……十多个。”
林承烨好奇地掀开帘子,目光扫过那些骑马跟随的护卫,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夜行衣,在左胸口处纹有一个“江”字。
但恐怕这些人已经被替换成了那天在云岭训练的死侍。但这些人恐怕还撼动不了花容楼这样有些底蕴的江湖门派,黄芩东的后招恐怕早已安插在益城之中。
林承烨眼神微动,屈指向外弹出两个干果壳。
在车轮碾过石子与马蹄声中,林承烨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口哨声。她神色如常,将手抽回。
“我怕死还不成?哪次我都带这样多的护卫。”
黄芩东冷笑一声。
林承烨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黄芩东碍于边迤的面子也只能忍着怒火一句句答。听到这小屁孩时不时咳嗽几声她还要提心吊胆地给人披上层棉袄,生怕给盟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弄坏了。
也不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以为这是盟主从哪搞出来个私生女。黄芩东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林承烨,确认她和盟主眉眼间没有半分相似。
她真是想问问盟主是不是救了个蝉回来,这么能说。
……
益城路远,虽然黄芩东与她住的都是客栈的上房,林承烨还是免不了露出些疲态。
黄芩东大概真是怕她一人再生出什么变故,几乎时刻都与她在一起,林承烨不得不每天装得刁蛮任性,说得口干舌燥,睡前总要猛灌三大碗水缓缓。
终于在行至第五天的太阳偏西时,看到了益城的城门。
“不愧是益城,还真是热闹。”
林承烨原本恹恹地斜靠在软塌上,可车外实在多得是温声软语,街边的公子与姑娘言语间尽是勾人的浓丽艳词,更有甚者看到她们这不似普通人家的马车,竟是有大着胆子上前,玉指一挑,将绣花扇子与贴身香囊扔进来。
林承烨将它们尽数放于自己膝头,又趁着混乱之际将其中一只白色布包不动声色地收进袖口。
醉人的花香与酒香纠缠,这益城仿佛入夜才活过来。林承烨微不可及地皱了皱眉,忍着不适,装作感兴趣的模样想要掀开帘子探究一番。
“别乱动!”
黄芩东忽然尖声喝止了她的动作,神色间明显有着不正常的紧张。
“这益城如此风气与花容楼脱不了干系。我劝你别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万一惹上那门派中的哪位我可不救你。”
“那可吓死人了。”
林承烨终于听话一次,从善如流地抽回手,又道。
“但我听说……这花容楼虽不入正派的眼,但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就是在这种事上开放了些,这倒也没什么吧,江湖上五花八门的门派多了去了,何至于让你紧张至此?”
“谁知道呢。”
黄芩东嗤笑了一声,眼底却晦暗不明,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一挑,将某些不长眼从她的窗子那边扔进来的香囊与花枝尽数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