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按照你所言的生出灵智的时间,那个孩子哪怕降生,也并不足月,想活下去并不是易事。”
  他的目光下移,明明灭灭的火光被谢宝琼取代:
  “而且小宝是个好孩子,若那孩子真的已经降生,你当时不会冒认下那个身份的。”
  天地对他似乎留有怜悯,夺走他的很多,却又把小宝送到他的面前。
  事实的确如谢琢所说,谢宝琼的神识见过华阳郡主的尸身,知晓那是一具未曾分娩的尸体。
  谢琢离开后,谢宝琼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层层叠叠的床幔,脑海中不断划过那轮落下的明月。
  他对死亡是陌生的,无法理解谢琢的悲伤,但想到那点晶莹的瞬间,胸腔中的贪心似乎也被粉末影响,石化了一部分,变得堵堵的。
  他还想明白时,半开的窗户上忽然浮现一抹流光。
  一只精致的、披着流彩的雀儿落在窗口。
  谢宝琼裹着被子挪到窗边的坐榻上。
  身负霞光的雀鸟迈着轻盈的步子跳到他旁边的扶手上,鸟喙轻张:
  “小宝,好久不见。”
  “辛前辈,你怎么来了?”
  “路过,来瞧瞧你过得如何?”辛玄往前靠近了一步,似有若无地提醒道:“若是觉得山下不好,便早点回山。至于修炼之事,另寻他法便是。”
  “辛前辈,我的修为已经突破了。”谢宝琼展示出指尖的灵力,兴冲冲地分享。
  雀鸟的眼底闪过丝笑意:
  “很好。”
  旋即话锋一转:“那打算何时回山?”
  谢宝琼抿着唇,答非所问:“晓春回去了吗?”
  “还没有。”辛玄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
  “那我等晓春回去了再回去一趟。”谢宝琼孩子气地开口。
  “回去一趟。”辛玄语调又缓又慢地重复一遍这四个字。
  谢宝琼大方地承认:“我还想在山下多待一段时间。”
  辛玄了然地瞥了他一眼:“在外别受欺负了。”
  “被欺负了我就回去找您。”谢宝琼无所顾忌地开口,随即和辛玄分享起琐碎的事,重点提到了最近骑到了龙。
  “那条化龙化一半的蛟龙?我倒是也有几面之缘。”辛玄竟认识赤松,与他多聊了几句,“化龙刚失败的前些年头总闹出些大动静,扰人安生,这些年消停了些。过了千八百年总算重新化龙了。”
  “嗯,给你的这些不算是倒腾垃圾,这几片龙鳞不错,虽不是逆鳞,但当个护身的法宝尚可。”
  谢宝琼听着辛玄数落储物锦囊中的法宝,眼睛不住地往辛玄身上瞟。连龙鳞在辛玄眼中都仅是尚可,那什么样的东西在后者眼里才是宝贝?
  他认识辛玄,但并不知晓辛玄的来历,甚至连辛玄的本体是何物都认不出来。
  他盯得有些久,辛玄注意到他眼神,却有些误会:“别这样看我,我的东西早让两场雷劈没了。”
  不等谢宝琼解开误会,就见巴掌大的鸟雀回过头,在身上啄下一根靓丽的羽毛递了过来。
  谢宝琼接过小小的羽毛,不解道:“这羽毛的功效是什么?”
  重新梳理好羽毛的辛玄语气轻蔑:
  “漂亮。”
  谢宝琼一头雾水地收下羽毛,毕竟大妖的任何部位都是宝贝,不知道用处,先收好便是,万一哪天突然能用到了。
  辛玄临走前,谢宝琼突然问道:“辛前辈知道是何人将我本体立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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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上章改了一下,有衔接问题是正常的
  第97章
  “谁为你立的本体?”
  重新站上窗框的雀鸟张开的羽翼收起,脑袋灵巧地转回,如珍珠般的眼瞳重新映出谢宝琼的脸,一缕不明的情绪极快地从他眼底划过,他状似随意道:
  “当年那墓碑是苏晓春的阿姐所立,不然你以为为何苏晓春那小子为何总往你那跑。”
  ……
  坐在回京城的马车上,谢宝琼眼神发愣,脑海中还想着几日前从辛玄口中听到的消息,他从前倒是听晓春说过来四水山的原因,是追着他那位阿姐的气息寻来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缘由。
  “琼儿。”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角,谢容璟出现在他眼前:“醒了怎的也不喊人?”
  泛凉的手指摸过他在被褥中捂得热烘烘的脸颊肉,谢宝琼舒服得靠上去,便听见谢容璟的声音继续响起:
  “明日便能回家了。”
  在漯州城的事毕后,谢琢带他们多留了几日,安排好后续的事宜,便匆匆收拾行囊准备回京复命。
  此次漯州一行,不说郡守一事,便是最后下落不明的赤松也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赶路的这些时日,谢琢时常愁眉不展。
  想到此,谢宝琼将脸从染上他的体温的手掌上移开,在马车内环视:“爹呢?”
  谢容璟眉眼带笑地盯着谢宝琼撇开自己的手,手指轻捻一下,拿过一旁的外衣:
  “爹在外头。外面不比车厢内,又起了风,穿上衣服再出去。”
  刚下马车,果然如谢容璟所言,一阵风卷起谢宝琼耳边的发丝。
  他抬眼看去,入目是一个精巧的小院,谢容璟的声音适时在背后响起:
  “暂时在此落脚休整一下,今夜便不用睡在车厢里了。”
  谢宝琼点点头,视线继续往院中扫去。
  院中有棵柿子树栽在院墙边,青黄不接的叶片剩下零星几片挂在枝头,橙色的柿子累累地结了满树,而比大片的醒目颜色更加吸引人视线的则是树下一袭颀长身影。
  芝兰玉树,不外如是。
  谢琢取下信鸽脚环的信纸,抬手一扬。
  灰白的鸽鸟振翅飞起,迎风飞向高空,身影与天边南飞的大雁背道而驰。
  谢宝琼凑近谢琢,仰头看向高飞的信鸽,却被突然一只手掌遮住视线。
  直到他伸手去扒拉,谢琢的手才移开,在他脸上淡得快要看不出痕迹的石纹上轻轻刮过:
  “晚间再擦一回程姑娘给的药应该就能好。”
  眼前的视野重新恢复,谢宝琼的目光正巧撞上谢琢垂下的眼,谢琢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似是连同眼底的亲昵一同溢出。
  等到他移开视线时,便发现谢琢的两只手上空无一物。
  谢宝琼揪住谢琢收回的手,却被反客为主地拢住,他没被捉住的手掰着谢琢的手指,嘴上边问道:
  “爹刚刚拿在手里的东西呢?”
  谢琢的手旋即摊开,掌纹清晰的手心中只有他的手。
  脱离控制的手却没有急着缩回,反倒连同另一只掰住谢琢的手指,细细搜刮。
  两只手搜索完空荡的手掌,往袖笼探去,却猛地被一同抓获。
  “我收起来了。”
  谢琢望着挣了一下便安安分分的两只手,手上的方向稍稍往上提,单手抱起绕在脚边的小孩。
  “我不能看吗?”小孩子软软的声调伴随柔软的脸颊一起贴了上来。
  谢琢还未来得及开口,小孩软绵绵的声音继续问道:“那哥哥能看吗?”
  谢宝琼想得很简单,他不能看的话,谢容璟看过后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但他美好的想法转瞬间被跟在他后面过来的谢容璟打破:
  “可哥哥不想看。”
  双手还被谢琢攥着,他只能回头对拆他台的谢容璟露出个忿满的表情。
  谢容璟却饶有兴致地戳了下他脸上的石纹:“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皱在一起的石头。”
  他的手指再次伸过来时,谢宝琼顿时将头扭了回去,贴在谢琢肩头,哼哼唧唧地开口:
  “你们都欺负我。”
  谢琢的手松开,罩在谢宝琼的脑袋上:“好了,都能看。”
  方才无力靠在肩膀上的脑袋顿时来了精神,等待谢琢开口。
  “是长公主的来信。”谢琢没有将信纸重新掏出,只给他们解释道:
  “按照小宝给出的地址,找到了郡主的棺椁。”
  谢琢的话音一顿,再次开口时带上一抹无法置身事外的苦涩:“她总要回家的,长公主来信便是为了商议此事。”
  “外祖…长公主知道我的身份后有说什么吗?”谢宝琼不太习惯地更改称呼,他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在长公主面前,谢琢与他分析利害后,便提笔去信坦明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他的话音落,心脏提起的还有谢容璟:
  “爹,长公主有怪罪琼儿吗?”
  “长公主未曾在信上提起。”谢琢揉揉肩膀上的脑袋,安抚道:“不必担心,等回京后我会长公主面议此事,有爹在呢。”
  ……
  一个半月前,四水山。
  “唰唰”。
  几个包裹严实的人拨开半人高的杂草,穿行在树丛中。
  “啾——啾。”
  特定的哨声在头顶的树冠中响起,朝下面的一行人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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