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温茂将肩头的谢宝琼放在地面上:“暮石弟弟玩了会儿水,回来得晚了些。”
“分明是……”谢宝琼的嘴被捂住。
“我先送暮石弟弟回房。
他的衣袖被树枝划破了,我等会儿帮他补好。”谢宝琼干瞪着眼,被送回了谢琢在的屋子。
温茂将他放下来,不顾他意愿地约定道:
“你要是将今晚的事说出去,我就将你的身份告诉他。”
温茂手指着谢琢,口中的他指谁不言而喻。
“我爹还没醒,你说了他也听不见。”
谢宝琼丝毫没有被威胁的慌张,自顾自地蹬掉鞋子,爬上床,躺在谢琢的身边。
屋内只有一张床,他不想睡地上,只能和谢琢挤一挤了。
温茂站在床边,看着他完成一系列动作,最后视线和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对上,声音冷冷道:
“等他养好伤,你们就离开这里。”
趁着温茂说话的功夫,谢宝琼坐起身解下衣服递给温茂:
“猫猫哥,要补好。”
温茂接过衣服,端着油灯离开房间。
屋内暗了下来,月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进屋内。
谢宝琼侧躺着面向谢琢的方向,辛前辈的法术效果太好了些,不知道谢琢什么时候才能醒。
第63章
翌日,天蒙蒙亮之时,初升的日光铺在木床上的两道身影上。
稍小一圈的感受到刺目的光线埋起脸往身旁的身影拱去。
昏迷了一日的谢琢突然感觉胸口发闷,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皮抖动几下,猛地睁开。
眼前的世界从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陌生的屋顶映入谢琢的眼中。
他神色微愣,手臂上忽而传来一阵刺痛,昏迷前的记忆涌现。
当时他看见谢宝琼掉下山崖,顾不得挡在前方的人,强行突围而出,手臂被对方划伤。
所幸他成功抓住了谢宝琼。
后面的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山崖下的风太烈,他只记得怀中的温度,还有卷刃的长剑……
昏迷前最后好像看见一只霞色的雀鸟飞来,再往后便是一片黑暗。
手臂上的刺痛不是幻觉,他还活着,那琼儿呢?
谢琢的身体稍有动作,睡梦中压在他胸口的重物似乎开始往下滑落。
泛酸的手臂习惯性一捞,接住往下掉的重物。
“琼儿?”
谢琢稳稳护住感受到光线,埋脸蹭了蹭的脑袋放在床上。
谢宝琼眼皮也没掀,含含糊糊地应了声,脸颊压在被子上挤出一滩肉饼。
谢琢的心软了一瞬,手掌罩在谢宝琼眼睛的上方,帮人挡住光线。
等人重新睡熟,才起身下床。
视线注意到床旁一件陈旧但干净的外衣,谢琢顿了顿,拿起穿在身上。
出门前不忘合上窗户,挡住扰人清梦的光线。
谢琢看了床上的一团,推开门往外看去。
院子不大,未铺砖石,黄土地上散养着几只鸡鸭,摇摇摆摆地在院中乱晃,黄土砖垒成的围墙算不得高,晾晒着些草药。
院子中站着个高大身影,整理着竹团箕中晒干的草药,注意到房门打开动静,侧头看来。
温茂瞥了眼谢琢,神色淡淡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继续忙活手中的事。
还是刚从厨房中走出的温从岚看见已经醒来的谢琢,招呼了一声:
“林郎君,你醒了,想必没什么大碍了,稍后我再为你诊一次脉。”
谢琢听见称呼,脸色闪过一瞬的奇怪,但略作细想,便认下这个称呼:
“你是?”
温从岚解释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
温从岚为谢琢处理伤口时,注意到后者手臂上是利刃所伤,但她也不想生事引来祸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除开与谢宝琼遇上一事,没有多问,遵循作为医师的职责开口:
“林郎君真是幸运,未伤及头部与骨头,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前切记不要沾水,饮食方面忌辛辣……”
谢琢对昨日之事心有余悸,心中虽好奇其中奇遇,但眼下面对温从岚,面上不显,打算稍后询问谢宝琼。
他拱手道:
“林瑾与小儿多谢温大夫救命之恩。”
温从岚忙避开他的礼,摆手道:
“算不得救命之恩,只是随手帮了一把。”
谢琢看起来还要说些什么,温从岚转移开话题,视线移向院子中的温茂:
“家中只有我与我儿茂儿两人,还得委屈你养伤这几日对外谎称是茂儿他爹那边来的表弟。”
谢琢很快理解温从岚话中背后的含义,安慰的话刚要说出口。
温从岚便自顾自地解释道:
“我爹娘就我一个独女,舍不得我外嫁,就招了个赘婿。
但茂儿他爹走的早。”
像是自嘲般,温从岚轻叹了声: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中总会有些闲话,我倒不在意,但茂儿也到快娶亲的年纪了,若是传出些不好听的话,我担心会……”
“无碍,我与小儿本就受了温大夫的恩惠,不过是口头上的称呼。”谢琢道。
温茂这时放下草药走到两人近前来,视线在谢琢身上停留一瞬:
“娘,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好没?”
“好。”温从岚应下,又对谢琢道:“马上可以用饭了,林小郎君还没有起吗?”
“我去叫他。”
……
谢宝琼从被子中钻出来时,头发乱糟糟地蒙在脸上,呆坐了一会儿。
注意到床上只剩下他一人,脑袋懵住,掀起被子往里面瞧了眼,空荡荡的一片。
他扔下被子,抬头往床下看去,仍旧不见谢琢的影子。
谢宝琼眼中一下清明起来,莫非是他睡得太熟,没注意到温茂半夜把谢琢一刀劈了丢到山林中毁尸灭迹。
他当即跳下床,往外跑去。
刚推开门,就撞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宝,怎的毛毛躁躁的?”
谢琢接住谢宝琼,顺手撸了把后者毛绒绒的头发。
怀中响起质问的嗓音:
“爹,你怎么能乱跑?”
谢琢垂下脸,对上谢宝琼板起的脸,视线划过后者尚未梳理的头发和只着里衣的身体。
抄起谢宝琼往屋里走去,戏谑道:
“我还没和算昨日乱来的账,你倒是先质问上我了?”
谢琢的语气柔和,谢宝琼被人强行带回屋内后,丝毫不怯且理不直气也壮地递上梳子:
“爹,梳头。”
谢琢捏着梳子吐了口气,帮人把头发打理好。
在谢宝琼梳完头就要离开前,他抬手按住后者的肩膀:
“小宝,我有些生气。”
手指绕着衣带的谢宝琼听见这话,向后仰头,谢琢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映入他的眼中。
“爹为什么要生气?谁惹爹生气了?”
明晃晃的不解与谢琢的身影一同出现在谢宝琼澄澈的眸子中。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谢琢心中刚腾起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他捏住那张与他相似的脸:
“你。”
“我?爹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谢琢指尖的力道并不重,谢宝琼也就仰着头任谢琢捏着。
“小宝昨日为何不听话逃走?”
谢琢垂下脸,长长的发丝扫过谢宝琼的耳朵。
谢宝琼松开绕圈的衣带,抓住这缕不听话的发丝。
“爹是因为我不听话生气?”谢宝琼反问道,随即不等谢琢答话,又认真地看着后者的眼睛开口:
“我不会听你的话,谁的话我都不会听。”
有些,不对,放在寻常人家绝对算得上非常叛逆的话落入谢琢的耳中。
他心中却诡异的平静,甚至没有昨日看见谢宝琼突然从天而降时的生气,甚至还能教导起谢宝琼:
“小宝,这种话以后要藏在心里。
日后你就算不想听从谁的命令,也不要被那人发现。
在敌人面前,要将自己的目的藏好。”
谢宝琼目光中不由流露出奇怪:
“你不担心我不听你的话?你刚刚还在生气。”
话本中,人类分明会喜欢听话的后代,谢琢好像不太一样。
谢琢面色不变,空置的手从谢宝琼手中拿回自己的发丝:
“你刚同我回侯府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会是听话的主儿。
从前爹娘不在你身边,你有自己的见解,这很好。
且我并非气你不听话……”
谢琢的话顿住,那双与比起谢宝琼更加狭长、却又在眼尾处同样下垂的眼底浮出一抹后怕与担忧:
“小宝昨日为何要回来呢?”
谢宝琼头仰得有点酸,干脆往后靠在谢琢的胸腹部,谢琢的沉闷的心跳声在他耳畔响起。
他的语气中带着初入世的不知所谓:
“爹是担心我死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