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却没有着急点燃柴火,反倒思考起刚才听见的谈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拍了拍脑袋,喃喃自语道:“李一啊李一,莫管闲事才能活得久。”没听见那帮人说法术什么的吗,可不是他这个凡人能够管的。
李一从袖中取出火石,凑近柴堆,才发现他没有取来干草用来引火。
他起身走出主殿,打算捡些院中被晒干的杂草。
院中的杂草很多,他俯下身捡起一把,脑子中又不自觉地冒出先前躲在供桌底下听到的话,“其他人被我藏到破庙后面的草垛后面,上面铺了稻草掩着。”
李一背后忽而冒出一身冷汗,被即将入夏后的夜风一吹,冷得他一个激灵,丢下手中的杂草,跑回殿中拿上吃饭的家伙什就要换个地儿过夜。
他不敢走院子正门,担心谢宝琼一行人又会折返回来,想起一个被杂草掩着的狗洞。
李一拨开杂草,探出半个头看到墙外空无一人,率先把旗幡扔了出去。
而后身子一缩,就从勉强能容他通过的洞口钻出。
捡起落在荒地上的旗幡扛在肩头,他避开院门的方向,随意往另外一个方向。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视线中远远出现几个垒在一起的草垛。
李一轻快的步子顿住,浑身僵硬,怎么今日尽走霉运。
一阵风吹起地上的草屑,李一张望了眼,草垛附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脚下离开的步子顿住,说不准人已经走了,他现在绕走也只能走回破庙的正门。
这般想着,李一继续往前走去,在接近草垛时往旁边绕了绕,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往草垛的位置看去。
即将走过草垛,一只孩童的鞋子却猛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李一的身形猛然顿住,彻底走不动道。
不会藏的人是尸体吧?荒郊野庙确实是个抛尸的好去处。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离开此处,但脚不由自主地往草垛走去。
还有三步的距离,李一停下脚步,用幡旗下方的竹竿挑开掩盖的稻草,露出底下的人影。
三四个孩子静静地躺在地面上,不知生死。
李一心中暗道作孽啊,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靠近后,他才看清底下地上的孩子皆是面色红润。
心中松下一口气,他丢下幡旗,将几个孩子扛回破庙中的殿宇中藏到供桌下。
附近几里只有破庙这一处歇脚地方,若他孤身一人,可以随意找棵树对付,但多了这几个看着像是昏迷的小孩,赶路慢不说,他一个人也抱不了那么多人。
只能等到明天城门开了,再抱一个小孩儿进城,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丢孩子的。
……
接连赶了两天的路,谢琢一行人暂时在四水山附近的连安镇停下歇脚。
客栈大厅内,谢琢取出罗盘,罗盘上属于他血脉延续的那条红线仍旧是时隐时现的样子。
荣奉食指关节敲击着桌子,观察谢琢手中的罗盘,上头那根不同于其他红线、时隐时现的红线他这两日间也见到过几次,仍旧感到奇怪,不由得对谢家那位未谋面的小公子生出几分探究。
红线闪动的原因到底是这罗盘损毁过的原因,还是这谢家小公子本身就有些问题。
但罗盘在人家手里,儿子也是人家的。
荣奉只得压下心中探究欲望,夹了一筷子菜。
“诶,你们听说了吗?镇外那座新立的庙里,狐仙又显灵了。”
隔壁桌传来的响动吸引了谢琢与荣奉的注意。
谢琢收回罗盘,举起茶杯凑到嘴边不着痕迹地听着旁边的动静。
“这是这月的第三回了吧,回头我也找时间去狐仙庙里拜拜。”
“大哥,你快说说这次狐仙是为何显灵呀?”
引出话题那人却不着急开口,只是倒了倒已经空掉的酒壶,感叹道:“这酒怎么没得这么快呢?”
“小二,快给人上酒,记我的帐上。”
那人喝上酒后,不疾不徐地开口:“镇西边的王屠户他家那个闺女知道吧?”
有人接了一句:“就是丢了孩子的那户人家吧,他家闺女自从孩子丢了不就得了失心疯接回家里养着,但听说人快不行了。”
“没错,但你们猜怎么着?”那人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缓缓开口道:“今日他们家去狐仙庙拜过,回家后,他家闺女就好了。”
‘丢孩子’,谢琢无声地重复一遍,垂下眼皮,饮了口茶水。
旁桌坐着的同行人中已经有人开口问道:“难不成是狐仙大人将丢失的孩子找着了?”
第42章
引出话题的人讪笑两声,自有一套说辞:“狐仙大人再神通广大,也只能管我们这地界上的事儿,旁的地界归旁的神仙管,孩子都丢了俩月了,说不定早出了这方地界。”
那人抿了一小口酒,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狐仙大人施术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到,一道光从神像上飘下来落到王家闺女身上,神志不清的王家闺女那双眼睛顿时清明了,也不将她家阿宝挂嘴上念个不停了,这不就是医好了吗。”
“王家闺女的疯病都能治好,我也得去拜拜,求个平安也好。”人群中有人附和他的话。
那人又是一通吹嘘狐仙庙。
……
荣奉收回视线,他记得名单上谢琢丢掉的小儿子名字中也有宝字。
他的目光移向同桌坐着的谢琢。
谢琢握着茶杯,眼神晦涩平视前方,一张毫无波澜的脸上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谢大人觉得所谓的狐仙为何?”
荣奉的声音在嘈杂的大厅中并不惹耳,但足够落入同桌的谢琢耳中。
谢琢放下茶杯,朝荣奉看去,黑眸幽深,身上虽带了些赶路的风尘仆仆,但不显窘迫,一脸从容道:
“谢某在此道并不精通,论起来,荣少使才是行家,该是谢某向荣少使讨教。”
荣奉不疑有他,说出自己的见解:
“修士成仙后,往往不会在凡尘间现身,更不要说如此频繁地‘显灵’,多半是有妖修妄图借助香火修炼,听上去未曾行残害他人之事,但走了歪路……”
“你个外乡人说些什么呢?”一声高喝打断荣奉的话,“狐仙大人可是救过人命的,香火是我们乐意奉给狐仙大人的,你个外乡人不信可别在这胡言乱语。”
“诶诶,别气别气,他们外乡人不信狐仙大人,狐仙大人不会保佑他们。”旁边的人注意到荣奉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够穿的,慌忙拉住已经醉意朦胧的人。
“狐仙大人可别因为这话怪罪……嗝,我们连安镇人,这些不敬的话都是外乡人说的。”
混合着酒气的话继续飘到荣奉耳中,他面上的神色不佳,倘若这“狐仙”一直如此便罢,但若某日“狐仙”生出了祸心,遭罪的还是这群人。
他唤来下属,吩咐调来这一带登记在册的狐妖名单。
转头看向谢琢,后者自顾自地用着餐,接收到他的视线,神色怡然地放下筷子:
“荣少使,出门在外还需谨言慎行才是。”
—
马车车厢内,随着天色渐亮,阿昧像是等不及般往车厢外钻去。
谢宝琼掀起眼皮看了眼阿昧的背影,下一瞬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阿琼,谢宝琼,你怎么取了这个名字?”苏晓春压住他,两只手扯着他的脸晃动。
谢宝琼脸上还带着几分困倦,两只眼睛刚要阖上,就被苏晓春扒开:“我还和乌年前辈打赌你会不会姓苏呢。”
袖中的雪雁还在睡觉,谢宝琼只得用一只手拨开苏晓春的手,迷迷糊糊道:“我本来要取的名字不是这个。”
苏晓春歪着身体在谢宝琼身侧躺下,询问关注的点:“那和我一样吗?”后面不忘幽幽地补充一句:“你可是被我捡到养大的。”
等了一会儿,身侧没有传来一丝声音,苏晓春抬头去看,谢宝琼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
见好友睡着,他躺回去不再打扰,心情有些郁闷。
他不是谢宝琼,能够理解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是和阿姐扔下他跑到凡尘间时一样的感觉,一种不甘心被亲近之人抛下的恐慌。
思绪越陷越深,耳边忽地传来谢宝琼的声音:
“原来的名字是林暮石。”
苏晓春像本体时那样,将头搭在谢宝琼颈侧,神色怅然,语气和寻常没什么不同,唯独有些轻飘飘:“还是原来的名字和你更像点,现在这个名字和你不是很像,为什么要用这个名字?”
‘是别人给他家的孩子取的,我借用一阵子。’
谢宝琼在梦中含含糊糊回答过,现实中张开嘴继续道:“宝是喜爱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喜爱是什么意思,但琼也是石头,一样的……”
听着谢宝琼的解释,苏晓春一时来不及郁闷,只想问前者是从哪得来的注释,两个字没一个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