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过书上向来用宝字形容珍贵的物件……晓春也是宝贝。”
  上下两句话毫无关联,更像是意识不清间的梦话。
  颈边传来痒意,谢宝琼抬手挠了挠,指尖触碰到毛绒的触感,有几分熟悉。
  他逐渐清醒,黑暗的环境中,两条狐狸尾巴从苏晓春身后冒了出来,一条在身后摇晃,另一条则包裹住他自己,整个脑袋也埋在其中。
  他不解地扯下苏晓春头上盖着的尾巴:“晓春,你干嘛捂着自己?”
  毛绒绒的尾巴被扯下后,露出苏晓春闷红的脸,苏晓春夺回尾巴,垫在地面上:“给你当枕头的。”
  “哦,谢谢晓春。”谢宝琼不作他想,开开心心地枕上熟悉的狐狸软枕。
  —
  “扣扣”
  紧闭的院门被人敲响。
  里面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
  “谁啊?”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内拉开,一模样粗莽的男人探出头张望。
  敲门之人长身玉立,腰间配一把长剑,剑穗上缀着块质地极好的白玉,静静地矗立在门外,温润的嗓音在门开后响起:
  “此处可是王屠户家?”
  王屠户眼神警惕地打量过眼前人。
  对方身上打扮虽然朴素,但细观剑穗上的白玉,他尽管是个粗人,也能够看出要比镇上县太爷的扳指成色更好,显然是与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就是王屠户,不知道郎君找我做什么?郎君若是要买肉,我这两日都不出摊,西市的街尾还有一家肉铺。”
  面前之人看着就不像是会亲自买肉的人,这话不过是他的托词,王屠户说着就要将门关上。
  “老丈稍等。”谢琢抬手抵住即将关上的门:“听闻令孙走失……”
  几个字刚冒出,面前的门轰然关上。
  “咔哒”一声,应是王屠户在里面放下了门栓。
  谢琢无奈收回手。
  昨日在客栈中听到狐仙的消息,隔日他就与荣奉分头行动,荣奉就带上人去探狐仙庙,他则是顺着打听来的消息找到王屠户家中探询孩子遗失的情况。
  眼前王屠户的反应看来,其中显然有猫腻。
  但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紧闭的门,决定还是先从附近的邻居入手。
  未转过身,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郎君站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事情吗?”
  谢琢回身看去,一位发间绑着布条,手臂上挎着篮子的妇人出现在他的身后,看年龄应该是王屠户的妻子。
  想到王屠户的反应,他换了个说法:“听闻镇郊的狐仙庙很是灵验,令爱就是狐仙医治好的。”
  谢琢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在下与夫人膝下有一小儿,前阵子庙会走失。”说到这,他有意打量王大婶的神色。
  对方面色自然地流出感同身受的哀伤,倒不似王屠户般反应激烈。
  “夫人自从小儿走失的消息后日日以泪洗面,身子渐渐虚弱,四处求医不见得好,多方打听,才听传令爱之事,便想来问问有什么法子能让狐仙显灵。”
  王婶子神情触动:“唉,我们进去说吧。”
  她走上前推门,木门却纹丝不动,拍了拍木门,“当家的。”随后又抱怨一句:“这大白天的锁什么门?”
  院内传来声响,门很快再次从里面拉开,露出的却不是王屠户那张粗放的脸。
  “娘。”一张面色苍白瘦削的脸探了出来,抬手去接王婶子手上的篮子。
  王婶子忙挡住她的手,“你这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娘拎着就好。”
  “这位是?”
  谢琢跟在王婶子身后跨进了院门,面色苍白的姑娘看见生人进门不解道。
  “莺莺,你去烧壶水招待客人。”王婶子把篮子放到一旁,将女儿推向西边的厨房。
  王莺莺临走前好奇地看了谢琢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院子不大,谢琢一眼就能看完。
  院子的角落处挂着洗出来的衣裳,只有三个大人的,并没有孩子的衣物。
  或者说整个院子都看不出第四个人的生活痕迹。
  就算王姑娘嫁到旁人家,也不至于一次都不带着孩子回门。
  谢琢还在观察,厨房中忽然冲出一道气势汹汹的身影,手中还握着把剔骨用的菜刀,直直朝着谢琢而去:
  “你这人怎么还没走?”
  谢琢尚未来得及在王婶子搬出来的凳子上坐下,便被王屠户往外赶去。
  “当家的,是我招待人进来。”王婶子忙赶过来制止住王屠户。
  王屠户抓住妻子的手臂,“这人是来打听阿宝的事,能是什么好人。”又转过头冲谢琢吼道:“你快出去,我们这不欢迎你。”
  “他不是为阿宝的事来的,这位郎君家中也丢了孩子,家中夫人也像莺莺一样生了病,想来求狐仙大人的。”王婶子语速极快地解释完。
  谢琢在一旁附和:“方才是在下没有说清楚。”
  王屠户的怒火渐渐平息,自他家莺莺点病被狐仙医好,就有人上门来问如何使得狐仙显灵,跪得哪块垫子,朝哪个方位拜,点了什么香都问了个遍,眼前的人若真是为这个也正常。
  没病没灾的人都想求个富贵,更遑论眼前人家中还有个跟莺莺一样重病的娘子。
  但看向谢琢的眼神中仍带了几分狐疑。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的角落中:“娘,爹,你们在说什么阿宝?”
  第43章
  王氏夫妇扭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王莺莺皆是一惊。
  王屠户匆匆将握着菜刀的手背到身后,表情讪讪:“莺莺啊,你身子还没养好,回屋休息吧,水爹来烧。”
  王莺莺从廊下的阴影中走至院中的阳光下,神色茫然,眼角却有晶莹闪过:“爹,阿宝是谁?”
  王屠户不忍回答,撇开头。
  王莺莺的目光又转向王婶子。
  王婶子背过身拿手抹了把脸,上去搀扶脸色愈发苍白的王莺莺。
  头顶晒得人发昏的太阳被一朵飘来的云遮住,院中的声音越发诡谲。
  一道声音打破僵局:
  “王姑娘应是听错了,方才在下与二老谈起的名字是小宝二字,是家中小儿的乳名。
  在下听闻此地狐仙庙灵验,特来为妻儿求取平安。又闻王姑娘得狐仙显灵,想着借讨水喝的名头沾沾喜气。”
  谢琢将三人间的神色尽收眼底,眼底神色复杂,忘记心病因何而发,这病可不就无药而愈,传闻中的狐仙看来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层洒落,谢琢的眼睛被光刺得眯起。
  沉疴随记忆消抹,病就真的好起来了吗?
  ……
  王莺莺直视着谢琢,脸色苍白依旧,眼神恍惚:“是…是吗?原来是我听错了。”
  王婶子忙附和道:“是啊,莺莺,我们刚才和这位郎君说的就是小宝。你身子还没好,娘先扶你回屋休息。”
  王莺莺的身影在王婶子的搀扶下消失在西厢房中。
  王屠户收回视线,把菜刀撇到一旁,招呼谢琢在凳子上坐下。
  “方才多有得罪,你也看到了,我家莺莺现在的情况实在受不得刺激。”王屠户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一张脸瞧上去比起不久前憔悴不少:“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令爱是被狐仙医治后变成这副模样的吗?昨日狐仙庙中发生了何事,狐仙如何显灵的?”谢琢问。
  王屠户目光不自觉地往西边的屋子望去:
  “莺莺本来病得快要不行了,我们家是做屠宰卖肉生意的生意,一向不相信这些,但孩子她娘听了邻里的话,决意要带着莺莺去狐仙庙里拜一拜。
  昨日我没有出摊,托旁人宰杀两只鸡,将莺莺放到借来的牛车上带去了狐仙庙。
  莺莺没力气走路,她娘将她背进了狐仙庙。
  庙中参拜的人很多,我将供给狐仙的鸡摆上去,莺莺她娘抱着莺莺跪在蒲团上拜。
  突然有人喊狐仙显灵了,我抬头去看,神像泛出金光,其中一团光飘出落到了莺莺身上,莺莺就昏倒在地上。
  守庙的曹管事过来告诉我,莺莺是被狐仙大人降福了,醒来病就能好。
  虽然不知道守庙人话是真是假,但莺莺娘相信了,让我去交些香火钱。
  等我回来,莺莺已经醒了,看到我还喊了声爹。自从阿宝走失后,莺莺对谁都没反应……”
  王屠户说到这里隐隐激动,但情绪很快又低落下去:“可回家后,莺莺看着屋子里阿宝的衣服却不知道是从哪来的……”他顿了一下,干涩的嗓音再次响起:“但这事到这里就很好,我的女儿能好起来就好。”
  他叹口气:“郎君若是想带令夫人去,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叫人先将家中孩子的物件收拾掉。”
  谢琢已经猜出王莺莺的情况,心中盘算却没在面上显露,平静的应了一声后张嘴又想问些阿宝丢失相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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