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黑影动作敏捷,两步便跨过长江,再度钻入密林之中。从他背后看着阴沉,动作也有些不得章法,看着不像是用了灵气法器的道修。
沈恕警觉,当即抽身蹦上山岩,随着那黑影追了过去。
对方敌友不辨,他怕又遇到那黑衣人之流,打草惊蛇,便不敢跟得太近。二人相隔几百丈,一前一后,黑影动作有急有缓,沈恕便也随着他一起,始终保持着能在远处,遥遥瞧见他好似零星一点的距离。
只不过,那人并未深入婵山,而是一路北行,沿路的景色叫沈恕万分熟悉,这不就是朝着癸水殿而去吗?
难道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吗?黑衣人要来找他寻仇吗?
沈恕巴不得是如此,若真是那藏头露尾的黑衣人,他一刻都不想忍,必定要决出个高下,再拎着他的领子,叫他把裴子濯还来。
正如他所想,那一抹黑影恰好落在地灵泉前,如审视领土一般,绕着泉水转了一圈,又扭脸转身好似在寻找什么。
那黑影环顾四周,看见了癸水殿的被擦得崭新的匾额,竟毫无顾忌地抬脚走了进去。
沈恕如风般无声落地,他扒着门边,闭着一只眼,从门缝里看里面的情况。
那黑影摘下帽檐,半跪在殿中打坐的“沈恕”身边,露出了那张俊朗的脸。
沈恕瞳孔紧缩,那人竟是裴子濯!
第35章 重逢100%
沈恕生怕自己看错, 忙眯起眼睛,紧盯着那人去瞧。
那人无论是身形相貌都与裴子濯别无二致,可奇怪的是, 为何其周身泛着浊气, 俨然一副入魔的样子。
在这失踪的十几天里裴子濯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恕满心焦躁, 丝毫没能察觉到裴子濯此时的古怪来。
被沈恕留在殿前的躯壳此时冰冷得好似一尊雕塑, 哪怕眉眼神情都栩栩如生,也掩盖不了其呼吸脉搏全部消失,灵力本源全然枯竭的事实。
凡人想寻长生,便觉修仙论道即可长生,可修士也会被寿元所限。修仙本是逆天而行, 若到了寿元不能应雷劫飞升, 大多都会自遭反噬爆体而亡, 鲜少有人被天道网开一面坐化圆寂的。
丹霄那些不好的名声,少说也流传几百年了, 若以丹修的寿元来看,的确快到大限, 难道他真的……
裴子濯怔愣着, 茫然又失措。当初相遇时他费劲心思不愿受其胁迫, 一心要逃离丹霄, 可现在跑远了, 跑累了,反而想要自投罗网了。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他想自己会不会自作多情,若丹霄没在癸水殿等着,他该如何?若是丹霄看出他近乎半魔,他该如何解释?若是丹霄因此嫌恶于他, 他又该如何?
他也清楚,无论丹霄本性是否奸邪,在自己面前是否装模作样,他都是本清脱俗的道修。
修界最忌讳清浊相掺,裴子濯被寐魇困扰的这些年见惯了世间冷暖,他知道世人最是容不下魔修。
但他不死心,也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了几分自信,总觉得丹霄不会如此。
叹只叹他飘若浮萍,孑然半生,金风玉露幸相逢,离合悲欢恨平生。
裴子濯嘴里发苦,瞧着丹霄的侧脸,心中怪他恨他,怪丹霄为什么总撩拨自己,恨丹霄为什么敢真的弃自己而去。与其分离苦痛,倒不如起初便不曾经历过。
他顿了好久,静了好久,才哑声张口道:“极北雪原有处冰墓,我再送你一程吧。”
沈恕:!!!万万不可!
他当即从地面卷起一阵飞沙,呼啸般吹入殿内,趁着裴子濯遮眼闭目的工夫,神魂霍然归位。
待风沙飘过,裴子濯再睁开眼,眼前哪位“圆寂”的道友已经翻过身来,看向他,笑得讪讪。
裴子濯:“……”
“你回来了!我我刚刚在练功,没吓到你吧。”沈恕脸红,他下凡一次学坏了好多,撒谎都已不打草稿了。
裴子濯脸色沉得吓人,他一动不动地瞧着沈恕,从上到下,肃然又愤愤。
沈恕从没见过裴子濯这副模样,也惊讶于他竟这般在意自己的生死。
他有点怕黑脸的裴子濯,但更欣喜他竟真的来此找自己。便怯生生的伸出手指勾住裴子濯的袖口,眨眼看着他,轻轻拉着他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去哪了?”
裴子濯抬起袖子,将沈恕的手抓在掌心,握住他细白的手腕,感受到其气息平稳,灵力十足,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站起身仍冷着脸道:“你我有何关系?丹霄道人管得颇宽。”
沈恕脸色一僵,他有些无措地也随着站起来,摸了摸鼻子,歪头道:“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裴子濯勾唇轻笑了一声,抬脚走近沈恕,把他逼到角落里,抬起臂挡住他,垂首与他视线相撞问道:“丹霄道人好好说说,我哪里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裴子濯便将灵根中的煞气肆意散开,如阴云浓雾一般环绕在他身后,邪性非常。
“你好像不开心了,”沈恕靠在墙上,被迫仰头才能看到裴子濯的脸,他抬起指尖,点在裴子濯眉心上。他已在裴子濯识海里留下一分真火,用来对付寐魇绰绰有余,可眼下怎么不管用了。
沈恕半是疑惑半是心疼的问道:“为什么又要皱眉。”
裴子濯心头一紧,看向沈恕的目光越发灼热,他急切却又不想让人看出,便抬手捂住了沈恕的眼睛,压着满心的情绪问道:“我的喜怒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沈恕眼前一黑,裴子濯的手总是很凉,可贴向他那刻掌心却发着热。他不懂裴子濯为何要遮住自己,但心中觉得这答话裴子濯万分在意。
能不重要吗?这位可是神谕亲言之人,如今自己刚把人找回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跑了。
他半是讨好半是心声,小声道:“君心乱我。”
裴子濯的呼吸声在他耳边骤然加重,微冷的身体不断向他贴近,那气势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压进墙里。
沈恕感觉自己身前的空间越来越小,二人间气息越发纠缠灼热,他的脸色也随之烫了起来,本能的想往后退,可后面是墙退无可退。
沈恕未曾经历过世事,但年少时也曾被师兄们裹挟着去过勾栏瓦肆,见过姑娘衣衫轻薄,在他耳边轻声软语。他像块木板又羞又怕,低头着头,不敢多看,师兄们合起伙来笑他,见他红透了脸,再惹就要打人了,才放他逃出去。
可这里不是勾栏,眼前也不是唱曲的姑娘,他竟有了哪时相似的悸动,只不过原先是羞更多些,眼下是怕更多些。加上不能视物,他的心跳得飞快,有什么东西就在胸口呼之欲出……
眼前一亮,裴子濯却把手移开了,转他过身去背对着沈恕。月色皎洁,藏不住他红了的耳根,缓了半晌他才说了一句:“胡言乱语。”
说罢,留下一句“我出去转转”,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此夜有月无风,旷野宁静,沈恕从乾坤袋里挪出一张草席,几件衣服,找了个干燥的角落铺开了床。
这些行头是他早些年外出论道时的装备,当时过得潦草,只垫一草席便算度日,自己怎么住都无所谓,但他不知山海宫出身的裴子濯住得惯不惯,便索性将衣物全都取出来,垫得软些。
草席不大,勉强睡下一人,沈恕打算将床让给裴子濯,自己守在殿外对付一宿。
裴子濯抱着一大捆干柴,从外面踱步而来,一进殿内便卷起一阵刺骨的冷风。
沈恕愕然道:“怎么这么冷,外头是下雪了吗?”
裴子濯脚步一顿,眼神明灭道:“没有,夜里起了霜。”
他将向外探头瞧的沈恕一把揽回,默不作声地将柴火堆在一起点燃。
火光带着暖意,似能驱散世间所有寒凉,沈恕将头搭在膝上,借着光亮不时地瞄向裴子濯。
沈恕见过不少魔修,所谓修魔,练的便是一个随心所欲,损人利己,所以魔修往往杀孽深重,周身之气混浊,无法遮掩。
可裴子濯身上的浊气却与之不同,既能收放自如,也不为其所困。好似泾渭分明,各有所长。
沈恕不禁想起他在裴子濯识海里见过的那片混乱,压抑的浓雾。
屠霜说,血祭失效是因为裴子濯修为被废,而今赶路时所见其步伐飞快,不似功力全无。只不过清气弱,浊气升。
修士成仙,无外乎两点身净或心净。心净飞升于凡人来说万分艰难,因为只要是入六道轮回的人,便都有俗根,有七情六欲,无论境界多高,都难保其心净。
所以修士飞升,往往追求身净。提清气以化浊,炼灵根为纯一,随着修为的不断进阶,便可寻得所谓的身净。待到渡劫期后,便可召唤雷劫,能抗过四十九道天雷者,自然能金身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