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何序:“……问我什么?”
  佟却:“在哪儿,慌没慌,急没急,哭没哭,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护士不让她多说话,她就只最后问了一句——”
  “什么?”
  “乖不乖。”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以涵盖上述所有能用语言明确表达的情绪,也是一些无法准确说出来的,情感上无限宽阔包容的爱意。
  何序眼眶一热,拔腿就朝icu跑,到了之后,她竭力按捺着心急跟在佟却后面存东西、换防护服、戴口罩、穿鞋套……终于看到病床上还没拔引流管的裴挽棠那秒,忍耐轰然坍塌,何序泪如雨下。
  “和西姐……”
  裴挽棠手指剧烈跳动,无法动弹的身体像被无数火点瞬间穿入,由运输氧气的红细胞驼载着,奋力往心脏汇聚。
  火悄无声地烧起来。
  烧热她的眼眶。
  然后“轰”一声巨响——
  她看到烟火绽放如星河,在胸腔里,在瞳孔中,在她想耗一辈子的那个人身后。
  她哭起来很可爱。
  睫毛一丛一丛,鼻头微微泛红。
  忍耐不住的时候耸动着鼻翼吸一吸,裴挽棠的眼泪顺着眼睛倏然滚落。
  “嘘嘘——”
  “嗯?”
  何序走过来,手指刚抹掉裴挽棠眼角的泪水,她的就掉在了她的眼睛。
  “啪”一声,砸得陈年旧事四分五裂,只有眼前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
  她索性不擦了,弓身在护栏边看着她。
  她说:“没有你,我会死。”
  何序:“嗯。”
  “那我就是死也要紧紧把你抓住。”
  “嗯。”
  “你逃不掉,你就算恨,也要在我的爱里恨。”
  “嗯。”
  “你恨也只能恨我。”
  “嗯。”
  “你……可不可以也爱我……?”
  死亡迎头砸来的时候,裴挽棠的第一反应其实很平静。
  给何序的信托她早就设立,以后就是遇到天大的事,她也不用再为钱发愁,不用拿起美工刀割裂自己。
  东港的事已经结束了,她在家可以过得很好。
  没有她纠缠,她说不定明天就能遇到一个人,一眼看出来她有多好。
  她死了对谁都好。
  十七年前她就该死。
  苟延残喘到如今,她想要的,什么都没有得到。
  后来麻药过去,混沌的意识渐渐被疼痛裹挟刺激,她又觉得不甘、不舍,忽然想起来,她有一个小八岁的妻子,吃过很多苦,遭过很多罪,没有顺风顺水,没有老天保佑,连有人说话的家都没有。
  那她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两年前,她牵着她的手去公证那天,公证员按照公证流程问她结婚意愿的时候,她说“我愿意”,说“命不息,爱不止”,说“我想陪你走过青丝葱茏,也想爱你白发苍苍”。
  那她怎么能死?
  她要活,要她,也要爱。
  汇聚的泪水在裴挽棠眼角流淌。
  何序伸手一颗颗接着,接到快拢不住了,攥起手说:“爱呀。”
  裴挽棠泪水定格。
  何序看到她的瞳孔有光点从深处慢慢扩散,像夜幕中有星斗被缓缓点亮,照笼着她。她说:“爱你呀。”
  “爱了很多年,爱得很辛苦,爱得坚持不住总想逃走。”
  “嘘嘘……”
  何序用那只湿漉漉的手攥住裴挽棠苍白发抖的手指,给她感受自己的委屈和疼痛:“如果我掉头回来,你会对我好吗?”
  “会,”裴挽棠定格的眼泪被坚定声音震落,“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给你。”
  何序说:“我不要。”
  裴挽棠:“……”
  何序:“我要你好,要你对我好,要你把过去放下,把将来拾起,要你知道——”
  何序手臂横过裴挽棠的身体,像是方偲在遗书里说的那样,抱一抱她。
  “你是我唯一喜欢过的人。”
  “你是我唯一在喜欢的人。”
  “你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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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我宣布:海鲜家族正式进入甜文模式(明天明天哈),敬请大家期待!
  [狗头][狗头][狗头]
  第84章
  家里人是爱人也是亲人。
  她们都渴望, 都想要,都曾经为了抓住这样一个人而拼尽全力,在这一路上历尽坎坷。
  现在她们终于有了,绕过压抑沉重的过往望着彼此,幸福在眼泪的长河里激荡,尘埃落定的松弛让病痛双眼渐渐支撑不住。
  何序拍拍裴挽棠的手臂, 轻声说:“和西姐, 快点好起来, 我等你带我回家。”
  “……”
  病房床的人已经陷入沉睡, 泪水在眼尾摇摇欲坠。
  何序把它点在手指上尝了尝,好像不那么咸了。
  ————
  裴挽棠有健身习惯, 身体底子很好, 但因为过去几个月接二连三的精神损耗和肉.体损耗, 以及佟却授意, 她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两周了,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可以出院的消息。
  和她、和寰泰有关的风波虽然已经彻底平息了,霍姿也抓住“寰泰的产品品质高且具备价格优势”的风口让寰泰的品牌信誉和企业形象再上一个台阶,同时,霍姿每天和她同步公司的消息,她也从拔引流管的第五天开始参与各种决策性会议,亲自批复各类重要文件,对公司的情况了然于心,但她仍然想尽快出院。
  ——一家大型企业的领导人缺失产生的影响包括但不限于,决策停滞、资本市场波动、内部员工士气和人才流失,甚至有可能导致品牌与公共关系危机,其严峻性与深远影响不容忽视。她作为公司的最高负责人,在这种关键时候迟迟不露面,难免会引人猜疑,也给有心人留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一周前,何序就在微博翻到了不少条说她命在旦夕的消息,都被何序抿着嘴、虎着脸,二话不说转给霍姿去处理了。
  霍姿每收到一条转发就会回一句“收到,何小姐”,回复到第五百七十六个的时候,她忍不住私发消息给裴挽棠。
  【裴总,公关部已经安排了专人处理,要不让何小姐休息休息?她最近医院家里两头跑,挺累的。 】
  裴挽棠视线从手机挪到埋头在她床边戳手机的何序身上:“累不累?”
  何序头都没抬:“不累。”
  裴挽棠:“那就继续玩。”
  何序的注意力全在微博,根本不知道裴挽棠说什么,闻言她只是很本能地点一点头:“嗯。”
  不反驳、不反问、不反击。
  齿牙不刺她,爪子不挠她。
  裴挽棠勾勾嘴角,躺在病床上慢悠悠回复霍姿:【她不累。 】
  霍姿:“……”她从清早到凌晨,一天近百个“收到,何小姐”回得挺累,但她不敢抱怨。
  霍姿于是回复:【好的裴总,那就有劳何小姐了。 】
  确实挺有劳,喏,眼看着又生气了。
  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rue用小白杨形容她一点没错,她不止站得直,还和小白杨一样风吹不动,但裴挽棠就是觉得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对。
  是变回从前了,每一个小表情、小动作、小眼神都极为生动、可爱。
  又比从前少了低眉垂目、逆来顺受的颓丧感,露出抬头看人、不平则鸣的隐约棱角。
  这个她很有魅力。
  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
  裴挽棠曲指敲敲何序脑门。
  何序立刻抬头:“怎么了和西姐?喝水?吃水果?上卫生间?”
  裴挽棠说:“看你。”
  “?”何序愣住,静到发呆一样看了裴挽棠半天,耳朵突然泛红,一秒上脸。她把手机锁了扣在床边,仰着脸说:“这么看行不行?”
  裴挽棠:“近点。”
  何序参考去公证那天的画面,这回很有经验地起身直接坐到裴挽棠手边,再带着一阵小风倏地凑到她脸跟前说:“好了。”
  裴挽棠:“太近。”她眼睛都重影了。
  何序耐心地往后退:“这样?”
  裴挽棠:“差不多了。”
  何序“嗯”一声,不再动了,设施完备的病房里突然陷入安静,何序看着裴挽棠的眼睛,脸持续发烫。
  她们以前也不是没有离这么近过,她摸过和西姐里面,很里面很里面,和西姐当时都被她弄哭了好像;和西姐也经常那么摸她,她的手指很长很长,还特别灵活,她就也哭,几乎每回都哭,但是没有那种不敢和她对视的感觉。
  现在——
  “和西姐……”
  “怎么了?”
  何序撑在床上的手抓紧,耳朵红得滴血,视线却依旧不闪不躲,直勾勾往裴挽棠瞳孔里钻:“我有点害羞。”
  裴挽棠心尖有草叶羽毛骚过,痒:“为什么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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