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从楼里出来,胡代就自己走了。
裴挽棠大衣口袋里多了张质量很好的纸,她把纸放进车右边的手扣里,关上车门说:“想不想去河边转转?”
这里有条从城市中央横穿而过的河。
如果何序没记错,往前走一百来米就是旅游必去的广场,有咖啡馆、乐队演出、大运河古老的桥、钟楼和大教堂……
这地方她还真有点想去。
但不想和裴挽棠去。
何序说:“不想去。”
她的手还被裴挽棠牵着,说完“不想”那秒,她明显感觉裴挽棠牵她的力道重了,眼神也陡然加深。等她聚焦视线往过看,裴挽棠又马上让满天的阳光洒进去,和持续大半个早上的奇怪交织着,最终显得复杂。
复杂背后还有点何序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被牵着走在河边,看到很多年轻人在拍照,老年人在散步,情侣在拥抱接吻。
她就说她不想和裴挽棠一起来吧。
太尴尬了。
何序手心不断往出冒汗,她怕把裴挽棠弄湿了,她会不高兴,于是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一个机会挣脱她。
鸽子!
何序一把将手抽出来,假装要招引鸽子。
结果裴挽棠比她动作还快,她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她再次捉住,按在河边的护栏上,同时她身体压近,脚交错在她脚边,在她因为惊讶而张开嘴边那秒,快速头低下来。
“……”
泄愤一样的吻,咬得何序舌尖生疼。
她禁不住哼了声,挣扎着往后躲,被裴挽棠扶住枕骨按回来,这次换成了不太激烈的深吻。长风一样,强劲而悠远,持续且迅速地消耗着何序胸腔里的氧气。
她的挣扎不自觉减弱,意识开始迷离,裴挽棠捉在她腕上的手垂落下来握住她腰那瞬,她浑身过电,神经轻颤,眼睛像被河风迷了,忽然抖动着,把河面粼粼的波光拾起来一片,坠在睫毛根上。
那里就有钻石一样的碎光在闪。
bling,bling——
何序明明看不见,却像是被深深迷惑了,不由自主把闪躲回避的舌头伸出来,碰了碰,同裴挽棠的搅在一起。
她是天生的侵略者,接吻也像战争,激烈而高昂,舌重压着她,津液交换、过度,厚重呼吸将她肺里的氧气耗干之前,她忽然退出去,与她额头挨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说话时,湿热滚烫的气息游丝一样缠绕在她唇上。
“吻我。”
“……”
何序还搭在护栏上的手抓紧,不自觉抿了一下嘴唇。
又软又湿,酥麻发烫。
像是把缠绕在唇上的潮热暧昧一并抿进嘴里了似的,她尝到了交融的甜腻,令她头晕目眩。
她舔舔唇缝,抬起下巴吻过去。
河上起风了,也是温柔的。
何序腰杆笔直地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云里雾里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就感觉嘴唇软得发麻,她默不作声地自己咬住克制着,脸又开始发烫。
何序旁边,一向精力充沛,好像不知道累是什么的裴挽棠这会儿身体微侧,头枕在她肩膀上睡觉。她一只手在自己口袋,一只在何序这儿,睡到广场的人彻底换了一波时,手压压何序口袋,说:“抱着我。”
“?”何序刚在走神,闻言怔住,“什么?”
裴挽棠没有睁眼,只把身体又靠近了些,头发擦着何序脸颊:“抱我。”
何序:“……”她好端端地坐着,又没干什么,为什么要抱她?
何序不明所以,从清早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那股慌张爬上来,取代脸颊的燥热和嘴唇的酥麻,她顿了顿,不太熟练地把右手抬起来,在空中比划比划,和广场上的其他情侣一样,搂住了裴挽棠的肩膀。
那个瞬间,她明显感觉裴挽棠的身体变得僵硬。
过后脖间是她真实的呼吸,轻柔绵长,藏着何序当时不懂的矛盾、挣扎、失落、痛苦和——
终于和一个人“扯上关系”的无声喜悦。
————
那份喜悦打湿过何序的肩膀。
她当时就摸到了,拧着身体在镜子前各种猜测、回顾。
所有线索都在第一时间略过了那天唯一靠过她肩膀的裴挽棠。
她的怪异,她要被抱被吻,要一路牵着的手,她意识到她对她的谷欠望消失后,在她身后发抖。
……那是她受伤的心脏在苟延残喘。她第二次把自己的全部给了一个人,都决定和那个人结婚了,那个人还一点都不喜欢她,甚至于,对她最基本的生理本能都消失了。
可她还是带她去结婚了。
然后一边痛苦一边喜悦。
那份喜悦没有掌声祝福,没有亲朋见证,何序只记得那天晚饭胡代安排了一大桌子菜,丰盛过头。裴挽棠让胡代坐下一起吃,她答应了,坐下的时候没藏住眼里的红。
饭后裴挽棠和在广场长椅上一样,靠着她的肩膀看电影。
看完十点半,她们一起上楼洗漱。
那天晚上她们没有发生关系,裴挽棠把洗完澡后惯性趴在床上的她抱起来,和她接吻,一直接吻,接到她嘴唇都开始发烫发疼了还觉得不够似的,托着她的后脖子,让她把头抬得很高。
她还以为那天怎么了呢。
哦——
原来她们结婚了,那天是她们的新婚之夜。
她一点都不知道,她怎么等都等不来的人,原来那么早就成了自己茕茕孑立的生命里那道会和自己生死相依的沉默身影。
那天潮湿的肩膀如今再摸,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的心在翻江倒海。
霍姿说:“何小姐,裴总那天把该通知的人都通知了,您卡里应该有一笔七十九万的转账,那些是我们送的新婚祝福,我们……”
霍姿话到一半,何序已经大步跑出了会议室。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充斥着“奇怪”的一天,从寰泰到医院,卡带的记忆反复将她刺杀,再还她绝无仅有的幸福感。
她跳下车就往医院里跑。
后方不远处,刚从猫的星期八过来的姚知秋本来懒洋洋靠着座椅点方向盘,某一秒熟悉的人影从视野里闪过,她立刻拉开车门下来,往前追。
“姚老师,你干嘛去!”学生提着两杯咖啡跑过来问。
姚知秋拧眉看着前方错乱的人群,半晌,笑了声说:“不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跑什么?”
“看错人不行啊。”
“行。你想看谁?”
“反正不会是你。”
学生“啧”一声瘪瘪嘴,拿出来一杯咖啡递给姚知秋,和她往车边走:“姚老师,我一直没问啊,三年了,你怎么每周都要抽一天时间去猫的星期八?”
姚知秋拉门上车,言简意赅:“给个心里不快乐的小朋友做心灵马杀鸡。”
“一做一整天?”
“嗯。”
“一小时收多钱?”
“零。”
学生拉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看姚知秋像看鬼:“您老勉强也算是行业天花板了吧,张嘴就能来钱啊,钱,不要钱你跑去普度众生呢?”
姚知秋:“那倒没有,只度她。”
学生:“她很像你前女友?”
姚知秋嘴角轻扯,冷笑一声,把齁甜的咖啡扔进杯架:“你脖子上屎黄屎黄那玩意真是脑子?”
学生一巴掌拍得脑门砰响:“如假包换。”
车子启动,缓缓滑出车位。
学生不放弃地追问:“不是前女友,你这么上心干嘛?”
姚知秋:“把你那屎黄色的脑子拿远点。”
“远到头了,所以为什么?”
“因为——”
呵。
“挣钱啊。”
“……白瞎我那颗为你短暂沸腾过的心了,唉,前面左转!左转!你个路痴!”
车轮倾轧地面,在尽头左转的时候,何序敲开佟却办公室的门,前所未见的急迫:“佟医生,您能不能用您在医院的关系帮我走个后门?我想见她。”
很想。
一点也等不到规定的探视时间和蜗牛一样,迟迟爬不到终点。
她现在很不讲理。
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一路上想了千千万万遍之后,心都好像开始发苦了,一直往嘴里漫。
“求求您。”何序抓着门把说。
不擅长向人索要东西的她头一次开口就是“走后门”这么大的事。
对她来说很难。
怕让对方为难,怕破坏来之不易的关系,还怕被拒绝。
她在阴影里一缩二十五年,没那么快学会怎么大方坦荡,真要被拒绝,她下次可能就不敢再开口了,即使敢也需要成倍的勇气。
她……
“刚好,阿挽也想看你。”佟却打断了何序。
何序愣住。
佟却绕开桌子走过来,声音轻柔但有力:“刚接到icu的电话,阿挽醒了,第一个问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