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何序:“以前没和谁谈过恋爱,不好意思。”
  哦对。
  现在她是在和一个人谈恋爱,她们的眼神呀、语言呀、心跳呀,全都有来有往,一不小心就会缠到一起的那种谈法,和之前单方面的命令、服从不一样。
  她也要主动。
  主动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害羞。
  她还“耳鸣”。
  这个声音老是蠢蠢欲动地,想要提醒她去回忆那些不好的画面,削弱她的意志,她还没有办法一下子就把心态完全转变过来。
  害羞交织着藏在心底随时准备冒头的冷和黑,何序有点撑不住,眼神开始打晃,一秒避开裴挽棠,下一秒又强行拉回来对上她,然后脸更烫,耳朵更红,火烧一样的温度经由空气传递,覆在裴挽棠裸露的皮肤上。
  裴挽棠抬手轻触何序脸颊。
  冰冰凉凉的。
  何序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那几根手指细软轻巧,磨着自己的鼻子、眉毛,撩了点头发到耳朵尖上,又被手指勾下来擦过耳朵、下颌,停在嘴角。
  “如果我没失忆,我应该还没有和你表白。”裴挽棠说。
  何序掩埋在害羞里的悸动冷却,心跳重重撞上肋骨,都撞变形了,她疼得嘴唇紧抿,把眼睛睁开——和西姐的眼眶微微有一点红,瞳孔里翻滚着的黑墨……是深情和爱意,不是别的,不是那些反复无常的冷言冷语、爱恨交织,她好像有点……
  何序又凑近,专注的眼睛紧盯着裴挽棠。
  “和西姐,你是不是在心疼我?”何序问,她觉得那个眼神是心疼,心疼她吃了那么多苦,命都快没了,现在却是一句表白没有就用跑的回头,“是不是?”
  裴挽棠笑了声,有这个“狠心的人”终于能看到自己真实情绪的感慰,有被她道破的这个事实在剜绞心脏的剧痛,还有她现在正一遍遍地无意识凑近她,而不是见她就躲的酸楚、狂喜与后怕。她说:“是。”
  何序:“你还有点怪自己。”
  裴挽棠:“是。”怪自己一朝坠落,就在深谷里堕落,究竟错失了多少。
  裴挽棠的眼神震荡翻卷。
  变成自责之前,何序手在病床上用力抓了一下,然后猛地松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身体往下一压,彻底凑到裴挽棠身上。
  “那你现在和我说。”何序的声音闷在裴挽棠身上。
  裴挽棠被何序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怔住,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合,突然就趴到自己身上的人,和在icu那天几乎一模一样,身体贴着她的身体,手臂搭在两侧,区别是,那天她没敢用力压她,今天——
  她趴在她的身上,心跳拼命撞着她的胸口。
  是紧张的。
  要求别人跟自己表白这种事,她真的一点都做不来,她还需要很多时间去学习、突破。
  但是不马上说,和西姐肯定又要哭,她舍不得。
  那就算了。
  反正把脸埋下去,她就看不到她在不好意思了。
  何序佩服自己的聪明佩服得太投入,无意识把脸在裴挽棠身上蹭,她穿着宽松的病号服,没两下就感觉锁骨发凉,被她蹭得乱七八糟。
  她的心也乱七八糟,自责在消退,爱意在涨潮,一点点把她推到何序面前。
  “嘘嘘。”
  “在。”
  “我爱你。”
  “嗯。”
  “爱你爱到可以给你一切。”
  “已经给了。”
  “也想得到你的一切。”
  “我就剩一个人了。”
  “那就把你的人给我,我们去谈恋爱。”
  轰隆——
  原来血气上涌有声音。
  何序突然发现的,那个瞬间脑子会突然变成空白,接着感觉脸像火烧,喉咙迅速拔干,咽再多的唾沫也好像润不湿。她只能放弃,就那样干干地说:“给你。”
  然后——
  何序舔舔嘴唇,声音小如蚊蚋:“我们去谈恋爱。”
  裴挽棠笑出声来。
  久违的笑声同时灌入两个人耳朵,一个小动物一样竖起耳朵去听,一个摸摸她高竖起来的耳朵,再开腔,俨然就是从前。
  “闷了四十六秒了,还有气?”
  “?”
  何序耳朵一搭,觉得自己快闷窒息了。
  裴挽棠提示:“把脸偏过来。”
  何序眼睛紧闭,头往右偏,偏完之后是侧脸贴在裴挽棠锁骨附近,热度不断从她身体里往出散,烘烤着何序的脸。
  何序睫毛抖了抖,坐起身体。
  裴挽棠身前陡然一空,觉得恒温空调都没劲儿了,浑身凉丝丝的,很不舒服。
  何序视线从裴挽棠锁骨上扫过。
  又扫回来。
  压在床单的手指后缩,前伸,前伸,后缩……磨得指肚火烧了一样,抬起来轻轻点了一下裴挽棠锁骨。
  “很冷吗?”何序一心盯着裴挽棠的锁骨,说:“起鸡皮疙瘩了。”
  话落,鸡皮疙瘩突然加重。
  何序眉头拧了起来,刚蜷回来的手指攥一攥,贴回到裴挽棠锁骨上,来回磨蹭着帮她取暖。
  病房里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加重。
  “这样好点了吗?”
  “……嗯。”
  裴挽棠锁骨上的鸡皮疙瘩很快消失,但皮肤被“磨”红了。
  何序收回手,帮裴挽棠把被子拉高到脖子——虽然她觉得房间里其实有点热,她早上起来的时候,两条手臂全在外面放着,但她能理解病人体弱。
  何序把手机一拿,准备去微博上继续巡逻。
  裴挽棠说:“我想去卫生间。”
  何序立马撂下手机,整个人俯身过去,把裴挽棠往起来抱。
  她这几天一直这样。
  禹旋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瞪了老半天眼睛才想起来唏嘘:“何嘘嘘,你伺候过病人没?”
  何序说:“伺候过。”
  禹旋:“那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过了吗?”
  何序扭头问裴挽棠:“过吗?”
  裴挽棠把手递给她说:“刚好。”
  何序就不吭声了,仔细跟着裴挽棠往卫生间走。
  佟却在裴挽棠能下地当天送来了一支黑色的拐杖,她没说什么,只是拿来和假肢放在一起,晚上裴挽棠说:“嘘嘘,把拐杖拿给我。”
  那之后,裴挽棠一直没提过假肢的事,下地都拄拐。
  单拐。
  一开始何序担心她用不惯,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护着,现在它像科幻电影里的机械臂,几乎和和西姐融为一体,她看起来……
  很酷。
  何序已经看了好几天了,还是觉得很酷。
  比当年拍拍手掌,抱她下马,亲自去拍马戏那会儿还酷。
  她就是空着一条裤管,也可以坦然自信,散发出让人想要仰望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源自内在的力量,是自我接纳,是在缺陷面前也能从容不迫,富有魅力。
  这个她比残端老是疼、肿,莫名其妙破损的样子好看多了。
  她残缺着,也一样漂亮。
  何序眨眨酸热的眼眶,跟进来卫生间。
  裴挽棠在洗手,洗完了对着镜子拨弄头发。她站得有点靠墙,何序想帮她拿擦手纸,只能猫起腰,从她胳膊下面钻过去拿。
  “你是不是长高了?”裴挽棠忽然问。
  何序刚摸到纸,闻言在她胳膊地下扭头:“没有吧。”骨骺线早就闭合了,没得长。
  裴挽棠说:“看着高了。”
  何序抽完纸后站直身体:“可能我鞋底厚。”
  裴挽棠低头。
  何序:“……”她今天穿的薄底鞋,没什么厚度。
  裴挽棠侧身往后一靠,两手环在胸前:“难道是我老了,身高开始缩水了?”
  何序:“没老。”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
  但好像她们说话真的是在平视。
  何序不禁怀疑自己不是真遇到了小概率事件,长个了,她扭头看看镜子,扭头看看裴挽棠,下一秒,走过来拉开她环在身前的手臂,抱住了她。
  裴挽棠:“?”
  何序微微仰头,鼻尖蹭到裴挽棠的嘴唇。
  裴挽棠呼吸定格,很轻地眨了一下眼。
  何序被裴挽棠身上熟悉的味道抖音,嗅闻一样无意识吸吸鼻子,退离开说:“没长高,以前就是仰头到这个幅度,鼻子就能碰到你的嘴,再高一点,是……”
  何序视线扫过裴挽棠气血已经恢复的嘴唇,突然卡壳。
  裴挽棠目光往下瞥了一瞬,落在何序细微耸动的鼻尖以下。
  何序鼻息忽然有点乱,眼神乱了节奏。
  裴挽棠说:“是什么?”
  突然低下来的声音响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然后在自带混响的卫生间里的回荡,把声音的深度和层次感拉满之后钻进何序耳朵。
  何序酥麻的舌尖抵抵发软的牙齿,低声说:“是接吻。”
  是长风、野草和火,暧昧一点即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