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那天裴挽棠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相对平时来说很好——早上叫她起床的时候声音一点也不冷, 但因为太轻,她没听到, 就没有答应。
  这要是换做之前,裴挽棠肯定要冷言冷语说点什么,把那一天的好太阳说得阴云密布。
  但那天完全没有。
  她撑在侧睡的她身后,另一手摸着她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嘘嘘。”
  何序迷迷糊糊动了两下,顺势往床上一趴又没动静了。她肩膀上刚刚愈合的牙印被晨光覆盖着,三天前留下的吻痕淡得快看不见。
  裴挽棠手从何序头上移到吻痕上, 指肚轻柔地徘徊摩挲, 若有似无, 躲避掉又得不到。
  很难熬的感觉。
  何序的睡意渐渐没有了,血色顺着脊背迅速往上蔓延, 转眼就染红了她的脖颈、耳朵。
  她难耐地曲起一条腿,把滚烫脸颊埋在枕头里,手指在床单上一点点抠紧, 等着裴挽棠贴在她脊背上的身体开始发热,等着她锋利的牙齿张开咬下, 等着她揉覆在她身前的手一路向下——
  进入正在缓缓涨潮的江河。
  “嗯——”
  那个瞬间何序浑身抖动, 用力咬住枕头,却还是没能完全控制住喉咙,有小猫一样微弱的叫声从那里溢出来,唤醒了裴挽棠正在急速沉沦的理智。
  她吮吻在何序脖颈里的动作顿住,剐蹭碾磨她的指腹暂停, 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和黏灼混沌的水击声陡然消失,只剩湿潮滚烫的气息伴随着急促呼吸,在裴挽棠的脸和何序肩颈形成的狭小空间里堆砌、加剧。
  何序血气满溢的肩颈快烧起来,裴挽棠被埋在自己的呼吸和何序身体散发出来的高温里寸步难行。
  洒满阳光的大床上,两人谁都没动,和生存有关的各项生理本能像是磨合成功了一样,在心肺自主工作的同时,安静而小幅地摩擦着她们。
  从里到外。
  外面的咬一咬枕头就能熬过,里面的——
  一点都不由人控制。
  何序被顺着裴挽棠手心猝然滚落的水渍浸湿喉咙,哭一样抓着床单:“难受……”
  她现在很少有说这种话的时候,通常都是太多太满太激烈导致的无意识叫嚷。
  今天甫一说完她的脑子就空了一下,像是瞬间结冰一样,羞耻感不需要任何过程就将她全身的血液、神经凝结成冰,然后用轻蔑嘲讽的眼神俯视她没有获得任何爱意,却依然会轻易动情沉沦的下贱放荡与不知羞耻。
  何序脸、耳、脊背上的血气疾速往下褪,裴挽棠手心的水渍终于淌过腕骨,没有干涸。
  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看不到她脸上的难过就不会停止,势必将一切进行到底。
  身后静止的时间难以想象得久。
  何序忍不住想转头去看的时候,裴挽棠才终于有了动作,她把那只半湿的手拿出来,紧紧搂住她冰凉的身子。
  “?”
  她怎么……
  像是在抖?
  何序没有太多精力去分辨真假,或者抖的原因——她看不见,她还在被铺天盖地的羞耻感鞭挞,裴挽棠横在她身前的两只胳膊紧得快打断她的呼吸。
  她们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一趴一抱,静止了将近十分钟。
  裴挽棠松开何序说:“去洗澡。”
  何序埋在枕头上的头缩了一下,无端觉得裴挽棠声音不太对劲,沙沙哑哑的,还有一点湿,像是,像是哭过一样? ?
  所以她刚才真的在抖?
  抖是因为在哭?
  哎呀哎呀。
  想什么呢。
  她现在有钱有权有身份地位,骗过她的人还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控制于笼中,她是人生里的少数赢家,想在命运面前横着走都没有谁敢置喙,她怎么会哭呢。
  不会不会。
  何序翻身坐起来,看着还没完全渗入床单的那几点粘稠水迹,觉得自己才应该哭。
  应该大哭。
  撕心裂肺地哭。
  ……虽然不知道哭什么,为什么哭。
  何序捂着眼睛在腿上趴了一会儿,下床洗漱。
  饭后,何序本来想去后院的泳池边晒太阳,不想刚站起来就被裴挽棠叫住了。
  “跟我上来。”很冷的声音,比她最生气的时候说话还低还沉。
  何序一愣,喉头紧缩,下意识看向胡代。
  想起她的立场,何序生生把视线扭转回来,一步步跟着裴挽棠上楼。
  她做好了承受一切怒火的准备,死都行。
  死说不定还轻松。
  何序推开门,看到裴挽棠在梳妆台前的实木脚凳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夹子。
  “搬张凳子坐过来。”裴挽棠说。
  何序扫视一圈,搬了张圆凳,坐在离裴挽棠一米左右的地方。
  裴挽棠捏开夹子:“坐近点。”
  何序搬着凳子凑近。
  裴挽棠:“再近点。”
  何序继续搬,继续凑。
  “吱——”
  实木脚凳摩擦地板发出一阵闷闷的声响,不太好听。
  何序闭眼再睁眼,一个很短暂的抗拒动作过后,吓得眼睛睁圆,心跳加速,急忙攥着拳头往后靠。
  裴挽棠刚刚那一前挪,也离她太近了吧,双腿岔开在她两侧,她膝盖都快顶她腿根了!
  她竟然还在往前倾。
  “裴挽棠……”
  “别动。”
  裴挽棠指尖从何序额前滑过,把她的刘海翻上去夹好,然后是两边碎发,拢一拢别到耳后。
  “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裴挽棠说话的时候侧身去拿清洁喷雾。
  何序:“去哪儿?”
  裴挽棠眼神微闪,快得肉眼难以察觉,“闭眼。”她说。
  何序本能闭眼。
  话题就这么岔过去了。
  何序听到喷雾喷出的声音,几秒后脸上微凉,是被润湿的化妆棉在脸上轻柔擦拭。
  然后护肤、修眉、防晒、化妆,穿上昨天还不在衣帽间里的休闲套装——简约大方,颜色阳光,和难得放弃深色西服,改穿白裙子的裴挽棠面对面站在一起。
  “偏头。”裴挽棠扶着何序左颌骨说。
  何序脑子有点昏,好像是被化妆品的淡香熏的,也可能是裴挽棠今天太怪,她适应不了。
  她从语气到眼神,到动作,到现在把自己常用的香水往她耳朵尖上抹的行为都太怪了。
  也不能说怪。
  就是,就是……
  太温柔了,让她很不习惯。
  她的眼神只要一对上大镜子里风格迥异的两道人影就觉得头昏,天地在摇晃一样,站都快站不稳。
  裴挽棠注视着眼神发散的何序,残留有浓郁香水的手指在她耳朵尖上停了停,顺着耳廓移下来,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扯过。
  何序耳垂被扯红了,和疼没什么关系,纯粹生理羞涩于第二人对自己的碰触,那种深情似海像是要把人溺死的暧昧触碰,而非惊涛骇浪不断将她抛至高空的激情谷欠望。
  裴挽棠今天就是很怪。
  特别怪。
  何序看到她刚扯过自己耳朵的手指垂在身侧来回摩挲,动作慢得像是回味一样,心里莫名有点发慌。
  何序吞了吞喉咙,尽量按捺着慌张说:“我下楼了。”
  说完她就要跑。
  裴挽棠看都没看抬手,“啪”一声微响把她手腕攥住:“一起下。”
  何序:“……”她们之间除了晚上的默契,也没这种需求啊。
  但是何序不敢反抗。
  眼睁睁看着裴挽棠手从她手腕上滑下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散步一样在鞋柜面前为自己挑鞋。
  挑好了扽一点她借力,接着单腿上钩,去穿鞋。
  她所有的裙子都很长,因为要遮左腿。
  这会儿很累赘地挂在鞋跟上取不下来。
  何序偏头看一眼。
  再看一眼。
  把另一只手挪到裴挽棠鞋跟上,轻轻一挑。
  “笃。”
  穿好鞋的脚在地上轻磕,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
  何序撇开视线,默不作声把手藏到身后。
  裴挽棠眼尾余光从她手上扫过,嘴角扬起一段谁都没有发现的弧度。
  “走了。”裴挽棠说。
  何序没吭声,一路被她牵着下楼,上车。
  今天的确怪。
  负责家里一应事务,基本不怎么出门的胡代竟然也跟着,还穿得特别正式。
  她们一起进来一栋很像百年老银行的楼里,胡代往长椅上一坐,裴挽棠拉着她走了几个地方,最后回到这里,听一个穿制式西服的女人念念叨叨了十多分钟她听不懂的话。
  期间她还被裴挽棠教着应了几句。
  终于念叨完,裴挽棠把张纸推过来,点着一个地方说:“签你的名字,拼音。”
  何序不知道裴挽棠要干什么,想想她还没解恨呢,总不至于把自己卖在这里,那多便宜她的,她就放心地拿起笔,在签名处认认真真写上: xu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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