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兰心、巧心、慧心并不知情。
一切都只有我一人知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当真是好狠的心,好算计啊,临了了……还筹谋这么多,平日里也没见你有这么多心眼子。”宋老夫人冷笑一声,拐杖杵着地面,“若不是你父亲的信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她低着头,哽咽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封信……
她会死守着这个秘密,到暴露的那一天。
“杳杳,你想留在侯府?”宋老夫人盯着她,似乎想要询问一个答案。
什么意思?
祖母还会愿意她留在侯府吗?
她不占地方,她用不了岚芳院这么大的地方,只要她能待在侯府。
那些被囚禁不堪的日子,便不会到来,她不求侯府娘子体面……
这一句话像点燃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提着裙摆跪行至宋老夫人身前,“祖母,我想留下……我不用……”
手还没碰到宋老夫人,身子被刘嬷嬷猛地一推,摔倒在地。
刘嬷嬷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娘子也不该动歪脑筋。”
“什么歪脑筋?”
是在骂她明明知晓身份,却赖着不走吗?
“你抢占了秋词的身份十六年,我的亲生孙女流落乡野,你白享了荣华。
就连知晓后,都不愿如实告知我……我养你十六年,当真养了个白眼狼吗?
你也不该贪念荣华,妄想留在侯府就骗我,骗善待了你这么多年的所有人。”
“祖母,不是这样的……”她要怎么给宋老夫人说她的隐情,提到剧情,就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咙。
“秋词就快到汴京了,我想她不会愿意见到你的,你走吧……”宋老夫人轻捶着胸口,抽噎一下,差点喘不上气,怒火攻心。
“祖母。”她撑起身跪在宋老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明明知道,还瞒着你们……你别生气了……”
刘嬷嬷挡在她身前,她摸不到一片衣角,“娘子,还是离老夫人远一些吗?”
“我会走的……我会走的……祖母别生气了。”
“娘子,再唤祖母就不合适了……若是娘子当初坦荡地说出口,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老夫人还为你专门去了岭南,山水迢迢。
若非你动歪心思,老夫人这么喜欢你,未成不会认下你……”
“住口。”宋老夫人猛捶了几下胸口,喝止住了刘嬷嬷的话,“跪一个时辰,了却了我们之前的情谊,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双手撑着地面,重重地将头磕在地面。
三声,头撞到地面声音。
虔诚无比。
刘嬷嬷扶着宋老夫人回了禾祥院,不想再瞧她一眼。
婢女将受刑的三人抬了下去,院子渐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跪得笔直,膝盖重重压在地面,发疼。
小时候跪祠堂时,她总是装模作样地跪一刻钟,便盘在蒲团上睡觉,未料到有一天,会跪得真心实意的时候。
豆大的雨点一点点从天幕上落下,砸在她的身上,有点疼。
她再也不用忍着,反正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热泪。
就在她哭得正肆意时,一柄青伞斜过头面。
她转过身,青色官服下摆,肩头被打湿了一大片,变成深绿色,骨节分明地执着一把青伞,挡住了头顶的风雨。
手指蜷缩着攥住湿透了的裙摆,她有点惶恐,还是尚存一丝希望,唤了一句。
“阿兄。”
“嗯。”玉鹤安轻应了一声,他没想到父亲的信会来得这么早,他是不是回来晚了,动手将她扶了起来,“下这么大的雨,为何还要跪着?”
她想挣扎,看到廊下的沙漏,原来一个时辰早就过了。
“我犯了错,犯了很大的错,祖母罚我。”
“等会儿说,能走吗?还是要我背你?”
“不用背。”她不想添任何麻烦了,她撑着那只手,站了几十息,缓了一会儿,“阿兄,你知道了吗?”
玉鹤安侧过身,琉璃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眼底没有任何憎恶,“知道什么?”
看来是还不知道。
她想亲口告诉他,再好好告个别。
别像和祖母这样弄得这么难堪了。
“我一会儿告诉你。”她就着玉鹤安的手,走了好长路,手臂上传来贪念暖意。
她就是太贪心了,总想着再待一天,可实际待下来,却是一天又一天。
“阿兄,可以送我一段路吗?我有话对你说……”
“去哪?你打算去哪?”
“我想去桐花巷,是不是太远了?送我出府门就行了,这一路上,我也能说明白了。”
“拿着伞。”扇柄塞在她的手心里,玉鹤安在她身前半蹲下,“上来。”
她握着扇柄迟疑,她身上满是水渍,上去便会惹得两人浑身潮湿。
“若是抱,可都得淋雨。”
她乖乖地俯了上去,一手撑着伞,他背着她漫步在这春夏之交的大雨里。
“阿兄,你背过我好多次,小时候躲懒是你背,受伤了也是你背,这次出府也是你背……”她将头埋在宽阔沉稳的肩头,青色的料子颜色渐渐晕开,变成深色。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她哭得够多了,可再提起语调发颤,好似亲手剥掉了皮囊,露出内里贪心不堪的本质。
“你说让我坦诚……可我要怎么说,真说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是侯府娘子,不是你妹妹……”
“当初我非得去季府,是因为他抓走了我的娘亲,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她埋着脑袋,半晌都不敢说话。
心头反而松快了点,至少她实现了,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已出了侯府正门,她回眸再瞧了一眼朱漆大门,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她长叹口气,日后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知道了。”
似乎经过大风大浪,玉鹤安语调平缓,甚至没听出什么嫌恶,她以为总算能松口气时。
“你不是我妹妹。”
“啊?”所有的思绪都被这句话击飞,她脑子变得混沌。
大雨几时停歇了,她都不知道。
坐在马车里时,还在为这句话忧思,她浑身衣衫湿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坐哪里,坐哪都会惹一身的湿气。
“怎么,你还想坐在地上?”
月白的外袍披到她肩头,玉鹤安出行在外,马车上备的常服,她闻到了惯用的雪松香,她指尖攥着袍子的袖子。
“不想穿?到时候着凉的可是你。”
“没有、没有不想穿。”她双手飞快穿过袖子,她将袖子卷了几圈,腰间直接一捆,算是穿上了。
外袍对玉昙着实太大了,袖角和下摆堆叠在一起,像把她整个吃了进去。
腰间系住的地方,湿意蔓延了出来,外袍被打湿了一大块,像美味果子渗透出的汁水。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 米猫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我想亲自再谢谢你们的营养液。
第45章
半个时辰后, 她被带进隐蔽的宅子,她才有些后知后觉,这里不是桐花巷。
她低着头站在宅子前,有些局促和无措, “阿兄?这里是哪?我想去桐花巷。”
赵青梧在那住过几个月, 她觉得安心便买了下来, 桐花巷的屋子窄小, 她一个人应当也住得下。
她只剩下桐花巷那间屋子可以落脚了。
“桐花巷鱼龙混杂不安全,这里是友人故居, 平日他不常来不会打扰, 你安心住下便是。”
整座宅院不大,位置极好,离翰林院比侯府还近上几分, 应当是翰林院同僚的私宅。
她只得点头应下,大概能瞧出来, 这位友人平日不常来这儿, 或者说是将此处舍弃了。
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伯, 还有一个耳背大娘,瞧样子还是一对夫妻。
大娘姓贺,手脚麻利,备了套衣裙,不过半刻钟便备了热水进了耳房。
“泡一泡祛祛寒气就好, 不要泡太久……容易晕。”玉鹤安说完便退了出去, 将房门关死。
她除了衣袍, 跨进浴桶,坐进了热水里,热水蔓延至胸口, 暖意逐渐回到身体,她才算活了过来。
泡了大半个时辰,她还想赖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玉鹤安大概是要回侯府了,应当是来向她道别的,此后大概就难再碰见了。
她慌忙出水捞过帕子,擦拭干净水渍,头发用帕子胡乱绞了几下,不再湿答答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