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呵……皇后。”
  江羽声音冷冷,江芙诗微讶抬头,只见江羽面色平静,眼底却掠过一丝讥诮。
  “皇后对你如何,你心中自有杆秤。”她语气淡然,却字字清晰,“姑姑今日与你说的,你且记在心里。这次的迎冬典是你的机会,一个拥有强大夫家的公主,某些人动手时也会多几分顾忌。”
  江芙诗心头一震,怔怔地望着她,有些意外长公主会跟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且听她的语气,似乎和皇后早已不睦,积怨颇深。
  “行了,”江羽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神色,靠回软垫上,“歇着吧,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呢。”
  到达皇家围场行宫已是酉时初。
  江芙诗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名为揽月轩的独立小院,位置不算顶好,却也清静雅致,与玉瑶公主等核心皇室成员的院落隔着一片竹林。于是长公主将她在此处放下后,便由引路内侍领着,往更深处、更奢华的主殿区行去。
  走进揽月轩,江芙诗略一环视,心下还算满意。待简单安顿好行装,天色已近黄昏。
  开营夜宴即将开始,担心误了时辰,青黛小声提醒该更衣了。
  更换宫装,重新梳妆后,江芙诗才缓步走出院门。刚出门,就在院外的青石小径上遇上了娄冰菱。
  “臣女估摸着时辰,特意在这里等殿下一同前去。”说着,娄冰菱不留痕迹地看了眼护卫在公主身后半步的湛霄,眼中满是好奇与探究。
  江芙诗会意,微微颔首,二人一同上了前往夜宴大殿的软轿。
  待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娄冰菱才压低声音问道:“那日雪衣回来便一直哭,问她发生了什么又说不清楚,只道是冒犯了殿下与那位湛护卫。今儿可得问问殿下,那日……究竟是何情形?”
  江芙诗摇了摇头,三言两语将那日湛霄识破试探、并直言不讳的事说了。
  娄冰菱听罢,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又忍不住掩口轻笑:“这……这人竟如此直接?真是不简单。”
  “不过,来时路上听闻殿下惊马,正是那人奋不顾身护住了您。如此看来,他虽性子冷硬,却把您的安危置于首位,倒也算是个忠诚可靠之人。”
  “嗯……”江芙诗沉吟着,未置可否。
  不多时,便来到了灯火通明、宾客渐至的夜宴大殿。
  此时离夜宴还有些时间,帝后均未驾临,于是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江芙诗在靠近角落的席位上寻了个位置刚坐下,那头便见玉瑶公主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众人纷纷行礼问安,江芙诗也起身施礼。
  “皇姐。”她依礼唤道。
  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玉瑶的脸色和身上的红疹与痒痕已然消退,此刻妆容精致,锦衣华服,显得光彩照人。
  她斜睨一眼江芙诗后,目光很快被她身后那沉默而突出的男人吸引,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剔,半响,冷哼一声:“听闻妹妹此前为了选个护卫,很是兴师动众,如今看来,果然是与众不同,的确有几分姿色。”
  此话一出,围在玉瑶身边的贵女们纷纷掩唇低笑,目光在湛霄与玉荷之间来回逡巡,满是戏谑。
  李婉如也款步上前,不知是心中酸意难忍还是当真这般认为,她刻意拔高了些音量,让周围人都能听清,语气里满是不屑:
  “玉荷殿下,这男人的本事可不能光看一张脸。绣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殿下可不要被这副皮相迷惑,耽误了自身安危才是。”
  江芙诗微微拧眉,攥紧了裙摆,心尖泛火。
  李婉如这话分明是想挑事,正欲开口回怼。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鸟鸣。一只灰雀正从众人的头顶飞过。
  电光火石间——
  没有人看清湛霄是如何动作的,只觉一道微不可察的剑气破空而去,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那只灰雀的飞行轨迹毫无变化,依旧扑棱着翅膀往远处飞去,连一声惊啼都没有。但一片灰褐色羽毛却从中整齐地断为两截,悠悠荡荡打着旋儿,恰好飘落在李婉如的鞋尖前。
  湛霄依旧静立在江芙诗身后半步远的位置,身姿挺拔,仿佛从未动过。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片被精准斩落的羽毛,方才的讥笑与轻蔑凝固在脸上。
  连江芙诗也心头一震,为这神乎其技的剑术所慑,她下意识回头看男人一眼,他却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而她看向脸色发白的李婉如,“李小姐可看清了?”
  她抬了抬下巴,毫不客气道:“本宫的护卫,习惯用剑说话。他的剑能否护本宫周全,不劳你挂心。至于是否中看……”
  她微微一顿,语气转为轻蔑:“本宫的人自然是容貌与武力并存。这一点,李小姐府上的护卫,怕是学不来。”
  李婉如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错,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再也站不住,退入了人群。
  众人自觉没趣,也纷纷寻借口散开,玉瑶也冷冷瞪了江芙诗一眼,带着满腹不甘转身离开。
  娄冰菱这才凑近,低声惊叹道:“殿下,您这可真是……捡到宝了!”
  江芙诗很意外。
  没想到这看似冰冷的男人,行事如此机敏,如此轻巧就化解了一场风波。
  她转身看他:“你倒是……心思灵巧。”
  “分内之事。”湛霄平淡回答。
  很快,夜宴开场。
  恢弘的大殿内,鎏金宫灯高悬。皇室子弟与权贵们按品级纷纷入座。
  依照规矩,这等饮宴场合,侍卫暗卫一律不得入内,只能在殿外候命。于是江芙诗便独自一人,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
  不多时,帝后驾临的銮驾声从殿外传来,众人连忙起身肃立。
  皇帝端起御案上的酒杯,说了些勉励朝臣、期盼来年国泰民安的话;皇后也跟着补充几句吉祥语,话音落罢,殿外乐师奏响丝竹,身着舞衣的宫娥们提着裙摆鱼贯而入,盛大的歌舞表演便开始了。
  一时间,殿内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和乐景象。
  江芙诗独坐一隅,身为皇室公主,她即便不受宠,席位也被安排在显眼处,这份“尊荣”反而让她更觉孤寂,邻桌的几位贵女正凑在一起说笑,时不时看向她的方向,眼神带着几分疏离;朝臣家的夫人们交谈时,也鲜少有人主动与她搭话。
  待到歌舞暂歇,进入自由的敬酒环节时,玉瑶果然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邻近几桌听清:
  “玉荷妹妹,你今日受惊了。不过,你那位侍卫当众与你那般亲密接触,虽说是为了救你,但终究于礼不合。女儿家的清誉最是紧要,妹妹以后可要当心些,莫要再给人留下话柄了。”
  此话一出,邻近几桌的谈笑声顿时低了下去,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投了过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看好戏的微妙气氛。
  第30章 “殿下,看够了吗?”……
  江芙诗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收紧, 面上绽开疏离的微笑。
  “皇姐关怀,妹妹心领了。”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只是当时情势危急,若拘泥于虚礼,妹妹此刻恐怕已车毁人亡。湛侍卫护主心切,方行权宜之计。若因此便要受罚,岂非令天下忠勇之士寒心?莫非在皇姐看来,女儿的虚名, 比性命还要紧?”
  这一番话,巧妙地将问题从“清誉”提升到了“性命”与“忠义”的高度, 反将了玉瑶一军。
  玉瑶当即脸色微变,眉宇露出薄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没想到那厢的李婉如接了口, 一副深为江芙诗着想的模样:
  “玉瑶殿下言重了。玉荷殿下也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只是……殿下,并非所有人都如我们一般理解您的。为了您的清誉着想, 不如向陛下请旨,将那位湛侍卫调离身边, 才是一劳永逸之法呢。”
  来的路上,长公主跟她提点过人心险恶,但没想到非议来得如此严重,一个二个都想从此处向她开刀。
  若说玉瑶那句只是在泼脏水、毁她名节而已,那么李婉如这一番话,是想趁着这个场合,假装好人,实则要剪除她的得力臂助。
  还真是歹毒。
  场面此时已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江芙诗身上,不料一声淡淡的轻笑响起,长公主慵懒地拨弄着护甲:“看看,一个侍卫而已,也能让各位这般兴师动众。若自己也想要这样的忠仆,去寻便是,何必眼红别人的?”
  长公主的话看似随意,却像一记耳光,扇在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脸上。
  皇后眉头微蹙,温声应道:“皇姐说笑了,孩子们也是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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