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萧垣大概是也猜到一些,并不真正谋害他的性命,只是日复一日地用折磨来试探他,见暗卫并不出手,放心地变本加厉。
  萧秣身边原也不是没有见他可怜想要偷偷照看些他的善良宫人,只是这些宫人出现不了几次就消失了。于是萧秣知道,自己身边只会留下愿意折磨自己的人,至于那些好心的宫人,萧秣倒情愿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可怜,离自己越远越好。
  因为上一世的萧玉做不了什么,这一世的萧秣同样做不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维持着一副痴傻模样听温行舟从不敷衍地写字讲经。
  石榴被温行周处置了,宝福与其余人便更加安分守己,丝毫不见当初将自己吃完的剩饭剩菜倒在地上让他爬着吃的嚣张模样。
  他们以为自己如此便能逃过一劫,直至一日,温行舟说,今日是钰王殿下生辰,陛下亲自来朱雀殿与钰王殿下一同用餐,以示恩典。
  温行周陪着他迎来了萧垣,萧垣大手一挥,将温行周也留下来赐餐。
  萧秣因痴傻还不会用筷子吃饭,即便是用勺子也会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糊得满脸都是,在朱雀殿进食都需要由宫人来喂。
  宝福今日亲自承担了这份工作,不知是为取悦萧垣还是真心不注意,萧秣一次不愿再吃的甩头,宝福手中的勺子便落到地上,勺子中的饭不多,但萧秣神色大变,顿时从座位上跳起来扑倒地上,学着狗的动作边叫边去舔食。
  宝福留心帝王的神情,见他眉头微蹙,心情却并不坏,真要松口气,却见国师大人亲手将萧秣从地上拉起来,向帝王告罪:“陛下,是臣未能教好钰王殿下礼数,还请允许臣带钰王殿下去净手更衣后,再来向陛下请罪。”
  “你就是虚礼太多。”萧垣笑着挥挥手,“钰王的情况朕心中有数,绝非国师大人之过。”
  温行周道谢,才拉着萧垣去后殿净手更衣。
  这次温行周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做。
  只是又过了月旬,等大启进入酷暑,朱雀殿里彻底没有宝福这个人了。
  接替宝福的太监年纪稍长,瞧着有三十多岁,也面生,叫海安。
  海安……
  会在整夜整夜地为他打扇子,偷偷抹泪。
  他没有见过海安,这一世没有,上一世也没有。
  他是故意借宝福取悦帝王的机会将自己的过往向温行周暗示。他想看看,只依靠他的人格,温行周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事情没有超出他的意料,温行周果然注意到他的异常举动,前去调查他过往在重华宫中过的日子。然后处置了宝福。
  可是,海安又是谁?
  他缘何为自己落泪?
  第61章
  萧垣的明纯皇后有孕了。
  萧垣大喜。
  倒不是他有多么宠爱这位太后的侄女皇后,而是因为他从做皇子时一直无所出,登基后后宫的低阶妃嫔一个接一个地添人,一个鼓起来的肚子都没有。旁人没有子嗣,顶多是被说几句闲话,但皇帝没有子嗣,皇位就随时有可能落到别人手里。
  萧秣怀疑过是萧垣的身体有问题,因为上一世萧垣的后宫中就只有这个皇后有过身孕,还是对龙凤胎,可惜女子生产本就极危险,明纯皇后生产前又摔了跤受了惊吓,最后难产而死,她的两个孩子也因为早产月份不足没能保住。
  萧秣上位后不是没有查过明纯皇后的死因,但时日久远,很多踪迹已经不可查了。上一世他伪装痴儿的这段岁月中,明纯皇后是唯一一个不怕萧垣的不愉还能够对他好的人。她不知道萧秣背地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只是觉得“萧秣在外面过得苦日子太多了”,所以每次见到他时都会给他嘴里兜里塞上一把饴糖。哪怕萧垣说“观星阁不会少了七弟吃喝”,她也照放不误。
  重来一次,明纯皇后仍然有孕了。他能把明纯皇后救回来吗?
  在温行舟处结束完一天的“课业”回到朱雀殿里,萧秣特地配合海安多吃了些晚膳,还没入夜便开始闹着肚痛,海安急忙请示温行舟,说想请太医来给殿下看看。
  眼下当值的所有太医都在坤宁宫候着,这个点去请太医,无非是给萧垣添不痛快。温行周亲自来了趟朱雀殿,伸手在萧秣腕上一搭,眉头微松:“殿下这是积食了,扶着殿下去西园里走走,日后晚上不可多食。”
  国师大人亲自诊了病发了话,海安也松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劝萧秣松了口,引着他往西园走。
  皇宫中的御花园有一条南北向的水路溯溪将花园分为东园和西园,东园宽敞,摆着嶙峋石山,种着奇花异草,而西园偏僻,只有些普通的花草生长着,由一条小径直通观星阁。
  明纯皇后当年就是在御花园里散步时被一条藤蔓绊了一跤导致的早产。
  萧秣后来对御花园已经很熟悉了,但现在的御花园他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海安扶着他沿溯溪散步,每当萧秣想过桥越过溯溪时尽职尽责地拦住他,说国师大人只允许他们在西园散步。
  天色已经晚了,隔着一条溯溪,东园的景色也看不真切。
  只能隐约看到据说当初明纯皇后被绊倒的地方种的是一些花卉,可以确定的是,那些花卉并不生长在藤蔓上。
  皇宫中哪有那么多意外,既然这里本不生长藤蔓,那明纯皇后的“意外”就很可能是人为的。
  他不说肚痛了,海安便牵着他往回走。
  路过一块高大的假山石,侧面有一人高的石洞,萧秣来时方向相反没能看到,他正要侧头去看,忽然感觉胳膊上一阵大力,海安将他拽进了山洞里。
  海安要害自己?
  萧秣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能看出来海安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正在犹豫是否要拼死一搏,忽然见海安在黑暗中给他跪下磕了个头:“殿下……我是昭皇贵妃家的人。”
  萧秣沉默片刻,问出了自己此刻更关心的问题,“你看出我的伪装了?”
  “我和您毕竟朝夕相处,之前是有所猜测,但这次带您来御花园,我一直牵着您的手,虽然您伪装成对什么都很好奇,但是脉搏一直很稳定,证明了我的猜测。”海安垂下头,“贸然揣测您的情况,我很抱歉。”
  “海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何将军的亲兵,何将军全家对我恩重如山,从军中退下后我去了将军府上做事。皇贵妃一事后,何将军得圣上开恩免除死罪以庶民身份回乡,唯一还挂念的就是一直没有音讯的您,于是我留在京中,一边打探宫中消息,一边试图找到您的下落。后来知道您被找回,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想见您一面,想看看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最后托人帮忙,净身入宫。”确定了萧秣是正常人后,海安的语速飞快,直到说起自己净身一事才略一停顿,很快又接着道,“可惜我年纪大了,手脚也笨,没有接近您的机会。新帝登基后,我一直担心您的情况,知道您被国师大人带到了观星阁,几次想托人打听消息也没个结果,直到几个月前听说观星阁要调一个新的太监进去,我正在找门路,忽然有人找到我,问我是不是一直想进观星阁伺候殿下。我说是的,他就把我带到了温大人面前。”
  海安的确对何家忠心一片,哪怕他从未见过皇贵妃何昭,从未见过何家的外孙萧秣,他也愿意为了何将军的一个夙愿多年忍辱。
  “殿下……”海安几乎压不住哭腔,“您受苦了……”
  受苦?
  萧秣忽然想,他受苦了,但他后来也勉强能算得偿所愿。
  那海安现在受的这些苦,他算什么?
  上一世海安甚至没能等来观星阁要调新的太监,没能等来和他相见相认。
  萧秣听着他强行压抑住的哭腔,自己也酸了鼻头。只是宫中没有能安全说话的地方,这里也只是暂时的安全,要想久待是万不可以。
  他把海安扶起来,“海叔,我……不苦。咱们先回吧。”
  海安也知时间紧迫,飞快敛了神情,二人装作原来的模样回了朱雀殿。
  夜里,萧秣睡不着觉。
  他原本只是为母亲与海安的事心绪不平,慢慢冷静下来又想起方才二人对话里最不可忽视的人:温行周。
  他替自己清理走了宝福,又把海安带到了他面前。
  这一切真的都是偶然吗?
  温行舟会做这样偶然的事吗?
  还是他也起了疑心?拿海安来试探自己?
  萧秣心跳猛地跳动几下,那他试探出结果了吗?海安都在朝夕相处中察觉出来他的伪装,温行周虽然只有白天与他隔着案几相处,但那是温行周……他能被自己完完全全的瞒住吗?
  可是假如他发现了自己在伪装,却不拆穿,又是为什么?
  睁眼到天亮。
  哪怕他强装精神正常,但毕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不足导致的眼下青黑根本遮掩不住。温行周见他第一眼便蹙起眉头,问海安,“殿下昨夜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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