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萧秣一早替海安想好了对答,海安便按照萧秣所教一字一句答道,“殿下昨夜积食散步,又难得能去玩,在西园里玩得开心了些,回寝宫就一直睡不着,还闹着要去玩,才睡的晚了。”
  这话与前一夜事情对得上,也符合痴儿心性,说不定还能让温行舟对他多些同情心,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起了作用,温行周长叹一口气,到底没有再责怪海安,但也没有放他走。
  温行周将手搭在他腕上仔细停留了一段时间。萧秣见识过太医院的太医把脉的水平,别说前夜里睡得好不好,有的太医甚至能把几天前发大火把臣子骂得狗血淋头的事给诊断出来。温行周不是太医体系里的普通大夫,他的医术应当是四方楼这个神鬼莫测的门派培养出来的,以是他根本不知道温行舟把脉的技术到了各种程度,又能从他脉象里摸出什么。
  就在萧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呼吸时,温行舟忽然在他后颈点了个什么穴位,他便浑身发累发软,下意识找了个软地方靠着晕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心。
  直到感觉到有人推他,萧秣才忽然从梦中惊醒,与正上方那双黑色的眼眸直接对上。
  萧秣心脏紧缩,他竟然在外人面前睡着了!
  他迅速调整眼神,正要开演,忽然听到温行周说,“殿下,早课结束了,臣送殿下去用早膳。”
  早膳用完后仍要去八面亭见温行周接着上课,萧秣食不知味,还是尽力吃进些食物。
  八面亭里除了温行周,没有旁人。
  萧秣心头微松。
  温行周清退了下人,就说明他有话要说,有话要说就代表他眼下不会立马将他伪装一事报给萧垣,还能有转圜的机会。
  温行周开门见山,“殿下,我现在开启了八面亭中的阵法,这里的谈话,你知我知,天地不知。”
  萧秣眼神微动,靠在椅背上,“国师大人好眼力。”
  谁料温行周摇摇头,“殿下扮得很像,若不是……我一直会被蒙在鼓里。”
  若不是什么?
  温行周在那一处很明显地跳了过去,他不想说。那自己就算追问也没有结果,萧秣沉默片刻,直接问道:“大人不把我交给陛下吗?”
  温行周的黑眸定定地看着他,不答反问:“殿下,记得多少事?”
  全部。
  萧秣怎么可能将所有底牌亮给他,于是装作回忆一会才说,“清醒那一阵之后的事记得很清楚,在之前就很模糊了,我在外面痴傻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印象了。”
  温行舟点点头,“殿下,您还需要继续装傻。”
  这一点他不用温行周说自然也会做到,他看向温行舟,“大人是什么意思?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温行周很轻地看向他身后渺茫的星台,“我对您没有恶意,殿下。我只想辅佐皇帝守住大启;在下一任楼主出来前守住四方楼。”
  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十多年前欺骗他踏出昭皇贵妃宫中,又一掌将他弄傻丢弃到山间,这竟还不算国师大人的恶意吗?
  第62章
  已经在海安和温行周面前名牌了自己已经恢复心智的事实,萧秣的日子倒好过了许多,即便温行周对他的态度还模糊难测,但要帮助明纯皇后保住孩子一事,温行周总不会为难他。
  只是要在不暴露自己知道明纯皇后会出事的前提下帮助她,的确有些困难。萧秣只得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御花园杂草长得太快了有些绊脚,又说溯溪两侧的石岸太滑,反正把这些隐患提了一通,不知温行周怎么想的,反正总算在明纯皇后生产前将御花园里整顿了一番,还在各个方位增添了巡逻的卫队。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入了冬,除夕又近了,与除夕同时来的还有萧垣的生辰,双喜盈门,皇帝宴请王室和重臣们的宴会如期举行。萧秣和温行周坐在萧垣的下首,他瞧了眼萧垣,登基一年,皇后有孕,新帝脸上神采飞扬志得意满,只是仍然掩不住这一年在酒色中纵欲后的空虚。
  大启四周的小国们都送来贺礼,尤其是西域羌族的提马首领,还送来了一位绝色佳人,只说是听说大启有一匹千里马烈性难驯,特送来训马女一名。萧垣笑得开怀,妃嫔们却妒色难压,只有身怀六甲的明纯皇后始终平静,一口一口地舀着碗中汤食。
  这位训马女古艻不仅有姿色,也很有手段,在明纯皇后的丧期内她就哄着萧垣给她封了嫔位,后来更是后来更是凭孕封妃,即使后来被拆穿是假孕,萧垣也不过冷淡了她几个月,后来就又时刻把她带在身边爱不释手。
  原因无他,只是古艻身上带着一种西羌特有的香料桫心,这香料乍一闻与普通花香无异,只是掺杂帝王身边常燃的龙涎香后,会令人上瘾,只有在她身边才能获得宁静的舒适与彻底的快感。
  驯马女古艻终于带着这种香料出现了,萧秣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他的努力总不算白费。萧秣曾在八面亭和朱雀殿中的许多地方都撒下过极为廉价的香料鱼目,它自西域传来大启已久,几乎随处可见,宫中的小宫女也尝尝将鱼目撒在浣好的衣服上增添一丁点香气。
  鱼目虽便宜味轻,粉末却能在人的衣服皮肤上停留许久,风吹不走水洗不掉,只有用酒才能完全擦拭干净。但谁又会无缘无故用酒来濯洗呢。
  萧垣先前为试探自己痴傻情况的虚实常亲自来观星阁,后来皇后怀孕,他又更是关切这个孩子是否能顺利生产,除了太医院,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观星阁。鱼目香多多少少都会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再与龙涎香、桫心香混在一起,有大补壮阳之效。只是这种“补”是将日后的精血透支到现在来补。
  古艻想固宠为西羌争取更多利益,萧垣一头扎进温柔乡中无法自拔,最后果真因纵欲死在古艻的床。
  可惜还是太慢了,萧秣看着宴会中心跪下请求为西北军拨款而迟迟得不到回应的大将军成文德,心想为什么萧垣不能现在就死?
  他低下头去,发现碗里多了一小块羊肉羹。
  是曼姑给他舀的。
  这个动作显然是温行周的授意,大概意在提醒他,别盯着成文德看太久,不符合他现在的情况。
  上一世的成文德的确在这个皇亲国戚和重臣外使都在的场合里成功“逼迫”萧垣开口拨款。但萧垣此后不喜他不说,户部、礼部和军部都通通为他所累受了皇帝好大一通脾气,自然也是找到机会就为难他,之后的西北军军费不断被克扣,粮草军火也以劣充好,成文德虽然用兵如神,仍然因此吃了败仗,被押送回京军法处置。
  再后来萧垣换上的新任大将军,虽然是从西北军军中直接提拔上来的,但实际上与西羌高层勾结已久,为后来西北军兵败立下“汗马功劳”。
  萧秣想救他。
  但他此刻只是一个痴傻王爷,做什么才能救成文德?
  如果现在的他不救成文德,日后还有机会吗?
  电光火石之间,萧秣已无法多想,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就往场内大步快走,嘴里还喊着什么“月亮星星”之类的话语。
  场下的宾众一时哗然,萧垣也黑了脸。
  萧秣虽然心智才几岁,但身体已长得高大,他不顾后方曼姑的追逐,径直走向成文德,将他腰上隐藏在玉佩后的狼牙拽下,“月亮!月亮!”
  成文德一时愣神,见这痴傻王爷马上就要将狼牙塞进嘴里才慌忙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哄劝道:“殿下,这不是月亮,这是狼牙。”
  “月亮!月亮!”
  说话间,温行周也已经踏进场内,面对着萧垣跪了下去,“是臣教导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国师何罪之有,”面对温行周,萧垣面色稍霁,摆了摆手,又看向成文德,“成将军,钰王殿下既喜欢你的配饰,你能否割爱……”
  “陛下,这是臣小儿子……”
  萧秣一阵无语,难怪这位成将军能做出这种在众人面前直接“逼”萧垣拨军费的事,话都说到这了竟然还敢驳皇上的面子。
  他正焦急,忽然看到温行周在背后扯了扯成文德的袖子。
  有了温行周的打断,成文德倒也不敢再说什么,顺着萧垣的话应承下来。
  萧垣哈哈一笑,又说钰王殿下懵懂无知,自己却不能真占他的便宜,一口气赏了许多听起来名贵实际上换不来钱的赏赐,将军费的事带了过去。
  成文德一头雾水地退下,宴会依旧歌舞升平。
  一片热闹中,温行周带着萧秣和“抢”来的狼牙悄悄离开了宴会,成文德赶忙跟上,将他们拦在檐廊,二话不说竟又要再跪,“国师大人……”
  “成将军,此时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温行周托着他不让跪,轻轻叹了口气,“西北军费的事我向陛下说说,成与不成不能肯定。但大人再不要做这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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