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这一下手没有收劲,李谨被他扯的脸颊发疼,但仍然忍不住笑,好声好气先哄着人松了手,嘴上忍不住欠要占点便宜,“是是是,本来也是要交家用养老——”
贺嘉宁笑意盈盈。
李谨莫名察觉出这笑容里的“杀”气腾腾,话语一顿,到唇边拐了弯,“老公。”
话出口时只觉是认怂,两个字从他嘴里发出声来,李谨脸色瞬间红透了。
在床上他都因为羞耻感从来没说过这个称呼,贺嘉宁也没没有在意过,这下猝不及防地就说了出来,贺嘉宁也愣了,再看眼前和自己贴着很近的那张脸热得快要冒烟,下意识将他拍开一点,撇开头,“开车。”
沉默中,李谨已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重新系好安全带发车,贺嘉宁忽然发现,“这不是回海竹苑的路吧?”
李谨点头,“爸说让你今天回家住。”
“那你还自己来跑一趟?待会又开回海竹苑?”
“说让你回家住,又没说不让我回家住。”李谨唇角压不住地上扬,“我还是个病人,他们总不能大晚上把我赶走。”
贺嘉宁:……
贺嘉宁算是服了他了。
贺广与宁莲同样意外,但确实如李谨说的,夫妇二人并没有对他们俩一起回家住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叫他们不要熬夜,就自己回房睡了。
起初为了让他俩处好关系,把李谨和贺嘉宁的卧室安排在同一层楼,两个房间一墙之隔,还有内门互通。
贺嘉宁洗漱完,果然在自己床上见到了换好睡衣的李谨。
贺嘉宁抱着手臂笑道,“我今天可没召幸你啊,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发。”
“行行行,是我主动爬你的床,”李谨说,“快点上来,困死了。”
贺嘉宁听话了一回,又问他,“你真是胆大包天,等明天要是妈进了你或者我的屋子发现我们俩睡在一块……”
“那也只能证明我们两个睡在了一块。”李谨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他们要打要骂我挡在你前面,反正我是病人,他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贺嘉宁抱着他的手一紧,“你能不能别老是把这件事挂在嘴边?”
“我都不在意。”李谨慢吞吞地,忽然又说,“有时候我都庆幸自己得了——诶诶诶,别掐我。”
贺嘉宁简直想掐死他,“得病这种事有什么好庆幸的!”
李谨笑着拍拍他的背,“行,那我不说了,反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贺嘉宁知道。他当然知道。
如果不是这场病,贺嘉宁不会主动抛掉父母的想法飞回国内,贺广与宁莲也不会动摇对他二人的态度。即便贺嘉宁愿意同他再试一次,最后也可能走向在躲藏隐瞒中逐渐无力支撑,或是在再次被父母发现后再让他们崩溃,两败俱伤。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可是好像只有真正到了逼近死亡的那一步,真正看到了他对抗死亡做出努力时的痛苦和折磨,那些事情才能被缩小到可以让人接受的地步。
这未免太不公平。
“别难过,嘉宁。”李谨在他怀中亲了亲他的锁骨,“既然上一世这一世我都得了这个病,说明它是基因决定的,不关任何人的事。现在是早期,很大几率治愈,既然可以利用它试着帮助我们迈过父母这一关,这应该是好事。”
这都哪跟哪的歪理。
贺嘉宁压下心中的情绪,咬牙切齿,“你真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把我说的太伟大了,”李谨闷声笑道,“我这顶多是……贺嘉宁乐观主义精神。”
第29章
李谨的第一次手术日期将近,心态最平和的人是李谨,其次是伪装得不错的贺嘉宁,而贺广和宁莲的焦虑难以遮掩,贺广几乎成天泡在公司业务上,快六十的年纪拼出三十岁的架势,宁莲则是抓着贺嘉宁陪她大购物,一边絮絮叨叨着把两个人二十多年前开始的细小事情从头说了个遍。
在贺嘉宁以为这段时间就要这么缓慢但平铺地过去时,李谨忽然有天晚饭时说,想回一趟仙阳。
贺广对此已有思量,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李谨得了应允,继续开口,“我想带嘉宁一起回去。”
他这话如同给场面上按下了暂停键,果然使得贺广与宁莲停下吃饭的动作,郑重将碗筷落在桌上,对视一眼中不知交换了多少情感与想法,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他们那边……”
李谨与贺嘉宁也没有就想带他回去的这件事商量过,只是提前向他确认过这两天有没有时间,谁能想到是抛这么一个“炸弹”。
即便知道他是在进一步试探父母,贺嘉宁还是觉得他胆子未免太大。
李谨说,“他们知道嘉宁。”
没说是哪方面的“知道”,还是给贺广与宁莲留足了缓冲区域,也给彼此留了些后路。
夫妻二人仍然是对视,宁莲又看向贺嘉宁,“嘉宁,你的意思呢?”
贺嘉宁沉默片刻,说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妈,谨哥的手术成功率很高,但也不是百分之百。”
不是百分之百,就意味着几天后他们真正可能迎来生离死别。
尽管李谨笑着开导她,让他要相信命运叫他二人重来一世,总不能是为了让他们受尽短暂相爱后重受天人永隔的痛苦,但贺嘉宁仍然止不住担心那百分之几的概率降落在李谨身上。
更不用提第一次做父母的贺广与宁莲。
这话说出口是有些向他们心里插刀子,但这把刀不插不行。李谨已经为他走到这一步,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努力,坐享其成。
宁莲已经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至少……不能让李谨留有遗憾。
于是手术倒计时一个礼拜,李谨带着贺嘉宁回了仙阳。
随着社会的发展,仙阳已不像刻板印象中农村的模样,柏油马路虽然不宽,但车辆穿行,路旁田地里庄稼正在秋收,李谨的养父母家里也和其他乡邻一样,建起了三层楼的自建房。
房间里收拾的很整齐,贺嘉宁和李谨提着给他们带的东西进屋,发现紧张不已的人反而是两位长辈。
不过他们自己还有农活要做,吃了一顿礼仪性质的午饭便出去做活,将空间留给了他俩。
李谨带他参观二老给他准备的客房,又叫他掀起枕头看看,贺嘉宁不明所以地掀开,里面躺着一封红包。
贺嘉宁没拿,回头看了眼李谨。
“他们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传,只能用钱来表示一下心意,想着你家里条件好又怕你不愿意收,就出了这个主意,要我劝你一定收下。”李谨笑道,“收着吧,不然他们又担心这又担心那的,我还得去和他们解释。”
贺嘉宁便把红包放进包里,正要放行李,李谨将他的行李箱往自己身边一扯,又挽住他的胳膊,“你还真要睡客卧啊?”
“不然呢?”
“当然和我睡一屋,”李谨理直气壮,“不然我岂不是白和他们坦白我们俩谈恋爱的事了。”
贺嘉宁被他的厚脸皮和歪理折服,到底也不再抗拒,随着他把自己的行李运到李谨的卧室。
卧室里东西很整洁,专门有一面墙贴着他的奖状。这座自建房是李谨工作挣钱后家里新修的,还能将儿子少年青年时的荣誉一一保存完好重新贴出,想来是对他打心眼里宠爱。贺嘉宁站在奖状墙下正一张一张看过去,李谨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头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让他往后走,“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奖项,别看了。”
贺嘉宁不愿意走,指着其中最显眼处最华丽崭新的那一张,“省赛特等奖,你还嫌它鸡毛蒜皮呢?”
李谨不回答,捣乱似的亲他的耳朵和脸颊。
贺嘉宁掐了下他的脸,“谨哥,安静点,让我看看。”
李谨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我都没得过这些。”贺嘉宁看得仔细,有时候还要问他是多大时候得的。李谨说,“爸妈也留着你的奖状,我都看过。”
他的奖状与李谨这种含金量极好的不同,靠自己实力拿到的基本都是运动会的奖项,然后就是什么给不违纪但成绩也不是最优秀的孩子们的各种明目的安慰奖。他是校董的儿子,总能分上几张。
贺嘉宁知道李谨为什么总在一旁打岔,他觉得自己会因为看到李谨那些过分耀眼的中学时代而难过。
其实以前是会的。
上一世哪怕年近三十,哪怕李谨已经因病离世,宁莲意识糊涂时向保姆絮絮叨叨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时,贺嘉宁也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她是在说李谨,因为“优秀”这个词似乎与自己从来都不挂钩。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有了变化。他能够接受自己在某一个方面上的确不如李谨,也能够看到自己的能力实际上要放在另一个领域更能崭露头角。
由此也能够由衷地去欣赏李谨的优秀,更能看到优秀背后那个家境贫寒的少年沉默倔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