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提到谢惜朝,谢容烟有一瞬迟疑,但还是用力抽出手,垂眸望向院中枯草,倔强道:“与其劝我,还不如趁早出城,说不定能在逆贼发觉前带来援兵。”
  她这话只是一句安慰,两人都知道谢惜朝陷在权衡局中抽不开身,根本无法带兵来援,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来了。
  叛党若贪生怕死,留在城中的人被当作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事是能随便赌的吗?
  好端端的人让她带出来,若是没带回去,让她怎么向谢惜朝交代?
  “我是个没用的姐姐,帮不上阿朝什么忙,没道理临了再拖他的后腿。”谢容烟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因为过度呕吐,嗓音哑得厉害:“叫我一声皇姐吧,不能阿朝成婚,总得听你叫一声。”
  “别让我留遗憾。”她说。
  “我今夜便动身,皇姐等我回来。”
  “好。”
  沈元惜不知自己是怎么下定决心的,昨夜江上行船几乎是一夜未眠,紧接着又赶了大半日的路,早已疲惫得控制不住腿脚。
  但情况危急,容不得她稍缓片刻。
  当夜,沈元惜便悄无声息地将元冬小丫头从床上拎起来,趁着众人熟睡,便随着府卫上了路。
  为了不惊动叛党,没有马车,口粮都留给了城中人,几人连个饼子都没有带,一身死人身上扯下来的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料裹在身上充作夜行衣,趁夜走着小道在废墟中穿行。
  地动时城墙塌方严重,现在也没建起来,依靠着成堆的砖石阻挡着的城中人离开,沈元惜几人走的便是这拦住了众多人生路的废墟。
  普通人靠着一双脚自然无法越过阻碍,身手非凡的几名府卫首先跃上去,递下抓握来拉沈元惜于元冬。
  两个小姑娘到底体力不济,有人在下面托举着才勉强爬过乱石堆。
  “嘶!”
  元冬一脚踩空,膝盖磕在石头上,忍不住低声抽气。
  “怎么样?”沈元惜问。
  他们需要在天亮前越过城墙塌陷留下的大片废墟,远离叛党驻扎的营寨,必不可能带着伤员。
  元冬是六个丫头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父母建在且记挂着她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沈元惜也不想放弃她。
  “我没事,姑娘只管走便是。”
  平时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这一刻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来不及为了被留下来的同伴难过,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努力跟上最前方开路的府卫的步伐。
  此处远离叛军营,有些小动静也不怕,却因为脚底不知道会踩到些什么,无法加快步伐。
  两名府卫走在前方探路,沈元惜便搀着元宝走他们走过的地方。
  身后亦有两人断后,防止她们掉队了无人察觉。
  一行人就这么慢吞吞的一边爬一边走,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终于平了。
  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因为不远处能看到营火的亮光,这座不大的郡府被几乎被整个围住了。
  这也是为何一定要趁夜走的原因,黑灯瞎火才能从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的混出去。
  沈元惜不是没考虑过走水路带上所有人绕着崖州北上,可是没有船。
  即便找到了船,载着这么多人的船只实在太过明显,加之水路行得慢,不等靠岸就会被弓箭兵射成筛子。
  再者,东洲被围困这么大的动静,要说没有周边城郡的默许,沈元惜是不信的。
  说不定整个河东郡都是同谋。
  几个人悄无声息的趁着反贼未察觉少了人、加急赶路入京是最好的选择。
  靠近叛军营寨时,沈元惜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反应过来又握紧了元冬的胳膊。
  两人加上四名府卫,即便裹着一身能完美融入夜色的破布,也很难确保不被发现。
  几人不由放轻了脚步,穿行在夜色里。
  “你们鬼鬼祟祟在那里干什么呢?”
  沈元惜心如擂鼓,下意识握紧了元冬的胳膊。
  元冬不敢出声,吓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沈元惜只能将人搂进怀里,小幅度的轻轻拍打安抚着。
  “放水啊,吓老子一跳!”枯败树干旁边的叛兵啐了一声。
  问话的那人狐疑:“就你一个人?我怎么好像看到晃过去好几个人影?”
  “咦~”那起夜的叛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于是骂道:“大半夜的别吓唬人,哪来的人影!去去去去……”
  “诛九族的事都干了,还怕鬼啊?吓死你活该,谁让你不点灯!”
  “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哪来那么多灯油,省省吧!”
  不远处响起几声马儿嘶鸣,两个叛兵贫了几句,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79章
  沈元惜捂着胸口, 重重舒了一口气。
  方才的马鸣声提醒了他们,人只有两条腿,走得再快,一但被察觉, 很快就会被追上来, 不如顺手牵匹马, 赶路的速度事半功倍。
  有了这个想法, 几人蹑手蹑脚顺着方才的声音,果然摸到了马厩。
  一共六人, 沈元惜与元冬不会骑马, 需要有人带着, 便只解了四匹马。
  这边动静很快引起了叛党注意, 但等人举着火把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几人驾着马,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横冲直撞闯了出去。
  “他马了个巴子的!有逃兵!”
  “有人偷了马跑了!”
  “不能让他们跑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
  身后很快响起马蹄声, 几人不敢松懈分毫, 沈元惜能明显感觉到同骑的府卫双腿夹紧了马肚子,以更快的速度穿行在荒林之中,试图摆脱身后追兵。
  精神集中的状态下,沈元惜甚至能听到身后箭出弦的声音。
  她握紧马鞍, 纵使知道有两人策马挡在身后, 箭射不到她, 依然紧张到身体僵硬在马背上。
  “噗!”
  听到箭矢穿透身体的声音,沈元惜瞳孔瞬间放大, 在黑暗中努力回头看。
  身后两名单骑依旧保持着不远的距离为他们挡住密布的箭雨,但沈元惜能感觉到, 他们有些力不从心了。
  很快,就有一人坚持不住,脱力的伏在马背上。
  借着追兵带的火光,沈元惜终于看清:那人背后插着数十根箭矢,速度慢下来后,立马被追上来的叛军团团围住。
  他被长枪挑下马,重重摔在地上,已然没了声息。
  可追兵并没有打算放过剩下的人,带着元冬同骑的府卫见后背露出了一般,立马放缓速度,补了落下的那个人的位置。
  “咚!”
  又有一人落下马,沈元惜眼眶湿热,不敢再回头,生怕下一次看到的就是掉下去的元冬。
  仅剩的四人乘着两匹马,速度比不得叛军一人一骑,好在他们也没有箭了,只能拖着长枪驾马追击。
  几乎是整夜疾行,才堪堪摆脱追兵。
  天泛青白时,几人已经躲进了深山老林,辨不清位置,只依稀记得是向北行。
  “吁——”
  马儿也撑不住了,只得勒停,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稍作歇息。
  连续两日无休止的奔波,沈元惜面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脑子里此刻也是一团乱麻,完全转不动。
  这样下去不行。
  沈元惜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止她,元冬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也就只有仅存的两名府卫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对此接受能力极强。
  但队伍里两匹马和两个人都受不了了,也只能找处山洞暂缓片刻。
  幸好现在是夏日,深山里植被茂密,不至于叫马也饿着肚子。
  两名府卫一人牵马去吃草,一人领着沈元惜和元宝在附近寻找山洞。
  唯恐被追兵发现踪迹,因此不敢留下任何引导牵马的府卫找到他们的记号。好在,不远处就是一个被藤枝覆盖住的隐秘山洞。
  两个小姑娘躲进去歇脚,那一名府卫则出去瞧瞧能不能采集到一些野果裹腹。
  沈元惜实在撑不住了,靠在石壁上阖眼睡了过去。
  元冬前日在船上睡了一宿,此刻倒没像沈元惜一样不省人事,但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睡得沉,饮马采果子的府卫回来了,见状也没有吵醒她们,径自寻了处角落坐下,摆弄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和袖箭。
  山中多野兽,尤其是这种未开发过的荒山,但他们不怕。
  能被选作七皇子近卫,凭借的自然不是长得敦实,还得身手不一般的才行。
  除非来的是头熊,否者就只能沦为口粮。即便是熊,二人合力也是能与之一战的,但负伤到底会影响赶路。
  两名府卫就这么轮流歇息换班守着山洞,一直到日头快要落,沈元惜才醒。
  正着两日未眠,其实她是可以睡一整日的,但夜里被困在深山不是好事,所以她必须醒。
  哪怕头痛欲裂,只要一站起来就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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