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京城正直多事之秋,我就不抢皇兄们风头了,再说——”船廊走出来一名容貌娇美的少女,她言语顿了一下,“皇姐不也来了吗?”
  少女身后跟着好几位样貌清秀的男子,皆衣衫不整,谢容烟看得脸上发烫,沈元惜倒是毫不掩饰的多看了几眼。
  这位宁安公主的审美,与她竟难得一致。
  沈元惜心说。
  “宁西郡主,久闻大名。”
  少女只一眼,便判断出了沈元惜的身份。
  “殿下。”沈元惜也颔首致意。
  未搞清楚对方目的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郡主不必听信留言,本宫即便看在七皇兄面子上,也不会动你。”宁安面色无辜。
  “公主误会了,民女并没有听过什么。”
  “真的吗?”少女一副不相信、准备探究到底的表情。
  沈元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动声色敷衍道:“自然是真,民女只是个做生意的,哪敢听贵人闲话。”
  “哈哈……”宁安掩面低低笑了一声,温声道:“真有意思!不逗你了,七皇兄如今记在母后名下,与本宫算是同母兄弟,算起来本宫还得叫郡主一声嫂嫂。”
  “不敢当。”沈元惜不敢拿乔,搀扶着谢容烟下了马车,福身行了一礼。
  宁安身后的男人中,有一个衣着格外华贵的,样貌也最出挑,大抵是“正宫”了。
  沈元惜故意打了声招呼:“这位便是驸马爷吧?”
  如今京城谁不知傅芸掌柜是她心腹,旁人不晓得傅掌柜家中变故,这位“驸马爷”还能不清楚吗。
  沈元惜注意到男子额角沁出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心虚,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有人叫他。
  “郡主问你话呢,没听到吗?”宁安语气重了重。
  “殿下恕罪,臣一时失神。”男人连忙告罪,一丝不满也不敢表达,“郡主恕罪,是臣失礼了。”
  “郡主见笑了,他早已不是驸马了。”
  “哦?”沈元惜来了几分兴致。
  宁安公主却不打算再说:“家丑不外扬,见谅。”
  沈元惜点点头表达理解,目光却不自觉往这位昔日探花郎身上瞟。
  好歹也是天子门生,如今涂脂抹粉侍奉公主,竟是一分体面也无了。
  沈元惜瞧得上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但恩将仇报者,她还真不屑浪费口舌。
  “郡主要渡河?本宫捎你一程。”
  “那便多谢殿下了。”
  与这小公主寒暄完,沈元惜在宫人的指引下进了船舱,里面是早已备好的宴席,称得上一句丰盛。
  第77章
  都是金枝玉叶, 和西公主年长,当仁不让坐了首座。
  沈元惜则自谦坐在了末位。
  两位公主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沈元惜也不多嘴,吃着味同嚼蜡的佳肴,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席间有一男子坐在宁安公主身侧, 两人举止亲昵。
  见没人说话, 男子遥遥举杯, 冲着沈元惜的方向道:“微臣敬宁西郡主。”
  沈元惜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随后问:“这位是?”
  自称微臣而不是奴, 显然不是一般的面首。
  这张脸, 也格外眼熟。
  “郡主贵人多忘事, 不记得臣了, 但臣可还记得很清楚呢。”男子笑意莹莹,提醒到:“郡主当初可是险些成了微臣三弟媳。”
  “何大人。”
  沈元惜面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难怪何家那么狂,原来是上的不是宁安公主的船, 而是床。
  “驸马, 你糊涂了。”宁安话里虽是警告, 语气却含着笑意:“郡主是我皇嫂,你不要随便占人家便宜。”
  “微臣这不是久不见故人嘛。”他笑里藏刀,看着沈元惜:“对不对啊,郡主?”
  “是啊, 何大人。”
  沈元惜忍不住打量起这位何大人。
  何家大公子早已成婚, 儿女都打酱油了, 想必公主也看不上,何三沈元惜见过, 那这位就只能是二公子了。
  为了向上爬,还真是够忍辱负重。
  沈元惜心中嘲讽, 面上不显分毫,举杯敬了回去:“殿下千秋。”
  她刻意略过姓何的,只敬公主。
  宁安公主知她心思,却没道破,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倒了杯酒放在案前。
  何驸马会意,目露狡黠,端起酒杯体贴道:“臣替公主喝。”
  “三妹与驸马,真是羡煞旁人。”谢容烟主动解围,笑道:“郡主与何大人可能有些误会,我二人就不打扰三妹妹宴饮了,郡主,走吗?”
  “都听殿下的。”沈元惜自然点头。
  于是两人结伴退了席,因为是长姐开口,宁安也不好说什么。
  天色还早,依照行船的速度,约莫要在江上晃悠一宿。
  和西公主有些晕船,早早被侍女扶进房间休息,沈元惜则站在夹板边缘眺望着江面。
  对岸的劳作的人影层层叠叠,在她眼里如同弱小的虫蚁,可就是这些虫蚁支撑着她逆着时代洪流而上的野心。
  淮河中游有一座养珠基地,正是东洲地动之后,改址重新建立的。
  船离基地很近,沈元惜远远瞧过去,发现正好是瞧的最真切的位置。
  沈元惜直觉事情不简单。
  “江面风大,姑娘怎么在这站着?”元宝自上船时就被人借口支开,心里急得不行,此刻见沈元惜站在风口,就连忙跑过来了。
  夏日的江风带着潮气,又热又闷,吹了还容易生病。
  沈元惜抬袖遮了遮,眯起眼睛看江边的建筑:两座丑丑的小楼半截立在水面上,靠数根粗柱支撑着,看着格外结实。
  小楼只是方便工人做活,养殖的水塘直接就地取材,圈了一段河段。
  眼下画舫正在慢悠悠的往被圈起的河段靠近,沈元惜发现,甲板上有几位“宫人”形迹可疑,很奇怪。
  沈元惜留了个心眼,状似无意在船上来回走了几步,果然被提醒了。
  “郡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来的是个侍女打扮的女人,身形粗壮,掌心有茧子。纵使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沈元惜看出,她绝不可能是宫里的人。
  宫女二十五岁便可离宫归家,即便有到了年纪不想走的,也一定坐到了掌事的位置。
  总之,绝不会是像面前这人一般,沧桑又年长。
  “无事,只是看看,这风吹得人头疼,小女回了。”沈元惜并不打算与她多纠缠,识趣的找理由退下。
  没进宫人备好的房间,而是直奔谢容烟休息的地方。
  和西公主此刻正面色苍白的靠在软榻上,脚边放着痰盂,显然是吐过一轮了。
  “让你见笑了,我从前不晕船,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谢容烟见她来了,虚弱一笑。
  沈元惜顺口提了一嘴:“殿下月信可还准时?”
  谢容烟沉思片刻,面色突然变得难看。
  “不会这么巧吧?”
  沈元惜面色凝重,天知道她只是顺嘴一提,岂料这个嘴跟开过光似的。
  她连忙继续问:“能确定吗?”
  “我四年前产子后月信一直不太准,两三个月不来是常事,但这次……”谢容烟思忖着,面色越来越难看,不由露出一个苦笑:“八九不离十,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可不是吗?俩月前亲爹连带着未出世的不知是兄弟还是姐妹一起上了黄泉路,如今和西公主独身孀居时有孕,实在是人言可畏。
  幸好不是在京城。
  沈元惜问她:“留还是不留?”
  谢容烟用手抚着小腹,面露难色。
  腹中这个孩子是白孝遗腹子,若是被旁人知晓,绝对是留不得的。
  趁着月份小,一碗汤药打了是最好的选择。
  可谢容烟舍不得。
  儿子如今生死未卜,她身为和亲公主,于礼不得再嫁,也就是说,打了这个孩子,谢容烟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沈元惜猜到她的心思,提了个解决之法:“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在南方住下,等一段时日,等这个孩子出生了,等谢惜朝控制住了京城,自然无人敢动公主的孩子了。”
  “也只能如此了。”
  想的很好,但谢容烟不免惆怅。这两月她饮食多有不忌,加之她素来体弱,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受了不少罪,现在腹中这个,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
  “殿下只管安心养胎,到了东洲,一切安排有我。”沈元惜劝她。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懂这些。”
  沈元惜低声宽慰:“东洲有我相熟的大夫,殿下信我便是。”
  “好,我信你。”谢容烟蹙着眉,攥紧了沈元惜袖角。
  船上多是宁安公主眼线,沈元惜与几个丫头轮流守着夜,一直到次日辰时画舫靠了岸,才低声叫醒了浅眠的和西公主。
  停放在船舱里的马车早早上了甲板,别过宁安,沈元惜扶着谢容烟踏上脚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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