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山月 第119节

  “秋六姑娘。”
  “嗯?”
  “我认识一位归隐山野的太医,医术高明,你若需要,我带你去看一看。”薛寒说到这里,语气微顿,“这位太医很有医德,不会把病人的情况对旁人说。”
  “我这种怪病,就不去浪费大夫时间了。”怕薛寒再劝,秋蘅抬抬手,“身体恢复了些,我进去换下衣服。”
  薛寒扶她起身,背对船舱望着湖面。
  湖水澄澈,涟漪不绝,一直荡进他心里。
  少年从钱袋子中摸出一枚铜钱,发泄般甩向湖面。
  铜钱在湖面几个跳跃,掀起细碎水花,最终沉入湖里。
  “薛大人,你水漂打得真好。”身后,少女轻快声音传来。
  薛寒霍然转身,看到的是挽起头发,换上干爽衣裙的秋蘅。
  也不过是换个衣裳的功夫,她看起来就和刚才全然不同了,虽然脸色还苍白,眼神却明亮透着生机。
  薛寒一时恍惚。
  也许刚刚那个濒死痛苦的阿蘅只是他的幻觉,那白皙脚踝上触目惊心的青痕也是他的幻觉。
  薛寒把夹在指尖的另一枚铜钱甩出去,垂眸藏住嘲弄。
  他可真会自欺欺人。
  秋蘅把叠放整齐的衣裳递过去:“你也去换一下吧。”
  薛寒默默接过进了船舱,很快换好衣裳出来。
  “很合适。”他说了一句,语气莫名。
  秋蘅神色坦然:“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薛寒眼里闪着疑惑。
  “薛大人总会在我旧疾发作的时候出现,容易弄湿衣衫,我就给你备了一套。”
  “多谢。”薛寒胡乱应了一句,目光转向湖面。
  “刚刚薛大人用什么打水漂?”秋蘅坐在薛寒身边问。
  薛寒手伸进钱袋,摸出一枚铜钱:“用这个。”
  “竟然用铜板啊。”秋蘅接过铜钱把玩着,“薛大人好舍得。”
  薛寒定定看着调侃他的少女,闷声道:“平时不会。”
  “也是,对着湖水才会突然生出兴致。”
  薛寒牵了牵唇角,心道:不是生出兴致,是心乱如麻,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我也会。”
  秋蘅扬手把铜钱甩出,铜钱在湖面弹跳,如灵动活泼的小鱼儿。
  “不如用石片跳得多。”
  薛寒笑笑:“秋六姑娘会的东西很多。”
  “薛大人会的也很多。”
  “我幼时混迹街头,打水漂这些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常玩的。”
  秋蘅弯唇:“我也是。爬树捉鱼,打水漂蹴鞠,都是乡间孩童爱玩的。”
  薛寒陷入了沉默。
  他害她与至亲分离,流落他乡,若是沦为异国细作,也是他造的孽。
  “我该回去了。”秋蘅用双手支撑船板,往后微微仰了仰。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这一次发作过后,还是很疼,很累。
  但她不想让薛寒担心。
  薛寒……会为她担心吧?
  秋蘅不想自欺欺人,刚刚痛不欲生之际,哪怕神智并不清明,依然能感觉到薛寒的失态。
  关心一个人,才会为之失态。
  “要劳烦薛大人为我撑船。”
  薛寒深深看面色如纸的少女一眼。
  她的眼神那么亮,会让人下意识忘了才刚刚遭受那般痛苦。
  如此心志,百中无一。
  细作的嫌疑在少年心中增大,可他却痛恨不起来,只恨自己情难自禁。
  薛寒拿起竹蒿,小舟往湖边而去。
  “薛大人留步吧。”快要到伯府时,秋蘅停下脚步。
  “秋六姑娘慢走。”
  薛寒目送秋蘅从角门走进伯府,这才赶回皇城司。
  “胡四。”
  “卑职在。”胡四瞄一眼薛寒,随口道,“大人换了衣裳啊,这衣裳颜色衬你。”
  薛寒沉默一瞬,淡淡道:“从今日起选两个嘴巴严、擅隐蔽的,去盯着秋六姑娘。”
  胡四震惊:“盯着谁?”
  盯着红豆糕?他是不是听错了?
  “秋六姑娘,秋蘅。”
  胡四眨眨眼。
  没听错。
  那就是他误会了,下意识以为去盯梢细作呢。
  “大人,你这样不合适吧?”
  就算想了解红豆糕,也不能盯人家姑娘的梢啊!
  第140章 再入相府
  在胡四心里,他们大人年少有为,人品端方,比京中那些纨绔好上十万八千里。
  这样好的大人,可不能走歪路啊!
  “大人,你心悦秋六姑娘,就该时不时去秋六姑娘眼前晃晃,而不是让人盯着人家姑娘啊。”
  跟踪盯梢喜欢的小娘子,这不是登徒子吗?
  薛寒忍耐抬了抬眉,语气冷淡:“这是命令。”
  “大人?”胡四错愕,难以理解,“那是红,不,那是秋六姑娘啊,要是被秋六姑娘知道你派人盯着她,那——”
  “那如何?”薛寒皱眉问。
  “那你就完了呀!”胡四恨铁不成钢。
  那么多赢得小娘子芳心的手段,大人偏偏选了最上不了台面的,莫不是光棍久了,急疯了?
  “胡四。”
  “卑职在。”
  “记得你的本分。还是说,你想换个上峰?”
  胡四一激灵,不敢再多说了:“卑职知道了。”
  “下去吧。”
  胡四偷瞄寒着脸的少年一眼退出去,摇摇头。
  大人肯定会后悔的!
  薛寒静静坐了一会儿,从带回的一团湿衣中拣起那条手帕。
  染了血的手帕被仔细洗涤过,却再不能洁白如初,轻轻一嗅就有湖水与血腥交织的气味钻入鼻中。
  无论阿蘅知道了会怎样看他,在发现阿蘅有细作嫌疑后倘若因为情爱便当作不知,那他就不是薛寒了。
  少年攥着手帕仰躺到矮榻上,望着承尘轻轻叹了口气。
  秋蘅回到冷香居,就把芳洲吓到了。
  “姑娘,你的脸色好难看。”
  “是么?”秋蘅抬手轻抚脸颊,摸了一手凉。
  “姑娘头发是湿的,我去拿手巾来。”
  “帮我打桶水,我直接沐浴吧。”
  屏风后,秋蘅坐进浴桶,发出低低的呻吟。
  剧痛过后麻木的感觉重新被热水唤醒,浑身如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好在这疼痛能够忍受,反而让她有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姑娘,你受伤了?”芳洲颤声问。
  “没有。”
  “还说没有!”芳洲把巾帕、胰子等物往旁边一放,抓起秋蘅的手,“姑娘你看!”
  秋蘅垂眸,看到手臂上遍布蛛丝般的血痕。
  “这是伤口吗?怎么会这么多?”芳洲试探般伸出手去触摸,临到靠近又缩回手指,声音带了哽咽,“姑娘,是不是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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