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给失明反派后 第69节

  她转身要出门,被殷氏与另一位田妈妈挡住去路,这田妈妈体壮如牛,正是当年向她与阿娘挥鞭之人。
  殷氏在她身后怒斥道:“你莫不是以为,昭王能护着你吧?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踏出这道门,今日我便状告顺天府,说你与薛姨娘母女贪图荣华富贵,瞒天过海,假冒王妃!”
  池萤冷笑:“我竟不知顺天
  府是母亲开的,能让你随意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殷氏也不再装什么母慈女孝了,目光死死盯着她:“方才你说一切等昭王回京再说,别不是想将替嫁的真相捅出去吧?你以为自己当真受尽宠爱,这欺君之罪就能轻描淡写揭过去了?别做梦了!这是皇上下旨赐婚,就算是昭王,也无权赦免你的死罪!”
  说罢阴沉一笑,“昭王这一去,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吧?”
  池萤咬牙道:“昭王殿下不在又如何?外面的护卫也容不得母亲为所欲为。”
  殷氏眸中闪过一丝狠意,“顺天府尹是你父亲交好的同僚,只要我一句话,柳绵巷的人立刻便能将薛姨娘送至顺天府大牢严刑审讯!”
  池萤满脸震愕地盯着她,攥紧门框的手隐隐颤抖,指甲抠进木头纹理中,几乎要掐断。
  她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我阿娘入狱,父亲、母亲与二姐姐也必不能逃脱,母亲敢吗?”
  殷氏面色狠厉:“你都要在昭王面前告发我们了,我还有什么不敢?横竖是死罪,倘若池家真要抄家下狱,第一个死的也是你姨娘!她那身子骨,恐怕还没等昭王回来,就已熬不住酷刑,死在牢狱之中了!你也不想她为你熬了十几年的苦,最后被敲碎骨头乱棍打死吧?”
  池萤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坠入泥沼中,胸口窒痛得说不出话。
  殷氏道:“如今不过是要你将原本属于颖月的还回来,大家皆大欢喜,你也能如愿以偿,带薛姨娘离京度日,这不就是你最初想要的吗?还是说,如今被这富贵荣华迷了眼,舍不得你那王妃尊位,舍不得昭王的恩宠?”
  池萤浑身发抖无力,只能靠着攥紧门框的手死死支撑,压抑着喉咙的滞涩道:“你们以为,我一走便能万事大吉?王妃换了人,也无人察觉,无人起疑吗?”
  池颖月扬眉上前道:“这一点用不着你操心,只要你将与昭王的相处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地相告,我自然能接替你,坐稳这王妃之位。”
  池萤看着面前与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子,沉默良久,终是望向殷氏:“你想何时调换,又如何调换?”
  殷氏已经想好了:“五日后正是伯爷生辰,这五日你就不要回昭王府了,留在府上,将这大半年来的种种细细告知颖月,五日之后,你与薛姨娘离京,颖月回昭王府,一切各归各位。”
  池萤:“我与阿娘的安危如何保证?若是半道被你们暗下杀手……”
  殷氏打断道:“车夫和路引都已为你们备好了,若真要暗下杀手,我们还费这个劲作甚?你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已经被杀人埋尸了。”
  池萤浑身发抖,像被巨石沉沉压迫着心脏,而池家、殷氏、池颖月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她们狠狠踩在她心口,要踩碎她的骨头,撕裂她的五脏六腑方肯罢休!
  她整个人宛若溺入深渊,每一次吸气都似极为艰难,喉间满是苦涩和血腥的味道,只能用尽全力咬牙支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不让自己倒下去。
  殷氏寒声提醒她道:“门外那些护卫,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吧?你若敢胡言乱语,或者向谁求救,受苦的都先是薛姨娘。”
  池萤咽动喉咙,道:“我明白。”
  良久之后,她缓慢平复过心绪,开门吩咐连云道:“劳烦你回去知会母妃一声,就说我在家中多住几日,待为父亲庆贺过生辰后再回。”
  连云抬眼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正要多嘴问一句,池萤却抿出个笑来:“快去吧,莫让母妃担忧。”
  连云这才拱手应是。
  池萤转身回屋,像一具死寂的傀儡,头重脚轻,心脏已经麻木了,反而没有了痛的感觉。
  殷氏已经备好了纸笔,“这几个月你与昭王相处的点滴,昭王府众人的相貌和性子,还有庄妃、宫中的贵人,但凡碰过面、说过话的,都给我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说罢再次提醒道:“别给我耍心眼缺记漏记,倘若将来事情败露,你与薛姨娘也必死无疑。”
  池萤抬眼看她,良久后,唇边浮出一抹极淡的笑:“事已至此,只要能安稳离开,我自是配合到底。”
  她坐到桌案前,笔尖蘸墨,深吸一口气,未曾从前往后写,而是从最近开始,往前回忆。
  从荷包中的那一绺发,到温泉山庄的三十根竹简,从七夕的银河夜色,到饯春节那晚游船上的星星,她一件件地回忆,一件件地落笔,也一件件地在心里告别。
  池颖月就坐在不远处的榻上,嘴里吃着点心,起身走过来,顺手取走一张已经晾干笔墨的笺纸,看到上头的字迹,忍不住蹙眉斥骂:“你竟然敢唤昭王殿下为夫君?果真是没皮没脸的下贱胚子!”
  池萤沉默地抿唇,“是,将来只能委屈二姐姐学我这等没皮没脸之人,做那下贱之事。”
  池颖月气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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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安慰一波[红心][红心][红心]
  第66章
  过往点滴一件件付诸笔墨,池萤一颗心也经历了无数的痛苦和挣扎,到最后彻底麻木了,也平静了。
  缘来缘去终有数,不属于她的,再怎么留恋挣扎也是无用。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绝不该沉溺其中,可她还是没有谨记自己的身份和阿娘的叮嘱,今日一切苦痛,都是曾经痴心妄想、鬼迷心窍的教训。
  她自欺欺人地忽略后来所有的温柔缱绻,反复回想最初那些恶劣的试探,那些如履薄冰的时刻,一遍遍加深回门那晚的弩箭擦肩而过的恐惧,试图以此麻痹自己的意志,告诉自己,没有这后来种种,他们原本应是怎样的轨迹。
  而池颖月在旁的冷嘲热讽,也将曾经的甜蜜温存扯入现实的泥泞中。
  “还真是小瞧了你,短短数月就能把昭王哄得团团转,狐媚功夫也是了得。”
  “暖情香?原来是靠暖情香才有了第一次,看来他也没多喜爱你吧?”
  “你一个赝品,还将头发赠给他?恶不恶心啊,你们算哪门子的夫妻?”
  “他双目失明,连你的相貌都看不到,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宠爱?若你可以,岂不是人人都行?”
  ……
  池萤无言以对,沉默地低着头,继续往下写。
  无论喜爱与否,有多喜爱,从今往后,都与她无关了。
  池颖月从头到尾翻过一遍,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这些讥讽和挖苦,也只是她从池萤记述的恩爱过往中,刁钻地挑出几点质疑罢了。
  她也亲身经历过所谓的情爱,可这些爱在宣王的处境面前,在与旁人的对比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宣王隔三差五会来看她,除了消解欲望,便是被她那些甜言蜜语哄得开怀,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
  她月事来临,痛得饭都吃不下,宣王大概是见无法与她亲近欢好,稍坐片刻便以公务为由离开了。可昭王竟如此体贴,甚至亲自给她揉按小腹……
  她还拿暖情香来挖苦池萤,可那暖情香之后,昭王可是足足宠了她三日!后来更是恩宠不断,亲密无间,恨不得日日黏在她身上!
  温泉山庄内,昭王更是亲自为她弹琴舞剑,陪她闲逛市井,教她弩箭防身。
  饯春节那日,她百般恳求,宣王才冒险带她出门逛灯,可顾忌她的身份,又怕被傅家发现他养了外室,两人甚至不敢并肩行走,她那时还怀着身孕,他连搀扶都要避嫌,可昭王一个瞎子,却愿意背着池萤四处看灯,几步路都舍不得让她走!
  他们还有过那么多的亲密,一夜多达三五回,可宣王一盏茶功夫都算勉强,她还要卖力地演戏取悦他、奉承他、服侍他……
  难怪池萤舍不得换,这泼天的富贵与恩宠,换做谁也舍不下。
  池萤见她目光停留在饯
  春节那日,猜到什么,轻声道:“那日与宣王在一起的,是你吧?”
  池颖月面容微微扭曲,“是又如何?你在笑话我?”
  池萤语气平淡:“圣旨将你赐婚昭王,你却暗中勾搭宣王,如今宣王失势,你又要回昭王府,就不怕哪日东窗事发,被人发现你偷香窃玉,不干不净?”
  池颖月满脸羞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昭王目不能视,宣王又半身不遂,连府门都出不去,你不说谁会发现?”
  池萤无力再说什么,池颖月此刻一心只想做回她金尊玉贵的王妃,其他一概听不进去。
  可要在昭王面前,远远不是记下一些相处细节便能蒙混过关的。
  池萤当初为了应付昭王,提过自己不喜琴棋书画,而是喜爱女红、庖厨、莳花弄草,她会做点心,认得各种花草、菌菇、野菜,还曾多次为昭王下厨。
  可池颖月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想装得像样,就要学做各种点心菜肴,至少将池萤做过的那些都学会。
  池颖月没办法,只能让香琴将她扮成丫鬟模样,跟着池萤去厨房,将她曾经做过的菜式细看一遍,她跟着打打下手,记住用料和步骤,再学些掌勺颠锅的动作。
  可短短五日,想要厨艺突飞猛进,能做出一整桌山珍海味,实在难于登天。
  池颖月骂骂咧咧,双手溅满了油点,只恨池萤为了取悦昭王,尽做些复杂难学的活计,怕不是存心为难她!
  殷氏尝过她亲手做的饭菜,露出难言的表情,只能叹息道:“等换回去,你再寻机回来住几日,阿娘让刘妈妈教你下厨,若还是学不会,到时你也别折腾了,下厨的事交给下人便是。”
  池颖月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院里的下人,漱玉斋的奇花异草,到时香琴再教她一一辨认,横竖还有月余时间,她可以在昭王回来前,将这些都补上。
  还有便是两人的身体、发肤、体态上的差别了。
  池萤当初替嫁,那时只要每日多用膳食养养肉,再多泡澡、多抹香膏,将肌肤养得细嫩柔滑,看上去像个闺秀的样子便能瞒过去。
  如今大半年过去,昭王对她可以说是极尽宠爱,了如指掌,可他偏偏是个瞎子,对枕边人的认知只能来源于嗓音、气息和触感,这就意味着,池颖月不光要模仿池萤的声线、腔调,还要让身体的每一处触感都与池萤大体相同。
  嗓音倒还好,池颖月没事就学池萤说话,虽然时常是故作温柔娇怯,只为让池萤难堪,但认真开口时的确有八分像了。
  至于体香,池萤身上有股淡淡的橙花气息,昭王也不喜浓香,殷氏便替她寻来气味相近的熏香代替。
  最棘手的,是池萤肩上的伤疤。
  肚脐下的鞭痕因坚持涂抹祛疤膏,已经摸不出异样了,可肩头的伤是中秋夜才留的,再好的药膏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常。
  池颖月想到那唯一的办法,狠狠剜一眼池萤:“你怕不是存心想让我受伤吧?”
  池萤道:“你若觉得能把昭王糊弄过去,我也没有意见。”
  最后还是殷氏一咬牙一狠心,用匕首在池颖月肩上划开一道形状相仿的伤口,比池萤先前受的伤浅些,保证十天半月便能结痂痊愈,待昭王回来,摸上去有些痕迹即可。
  饶是浅浅一道痕,也让池颖月疼得咬牙切齿,冷汗直流,看池萤的眼神又添了几分恨意。
  待她将来在昭王府站稳脚跟,定要将这贱人与薛姨娘一并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五日的时间虽然仓促,但两人朝夕相处,池颖月身上多少有了池萤的影子。
  殷氏让她走两步、说几句话瞧瞧,池颖月便学着池萤柔和清泠的声线,凑到池萤面前,放缓了声音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所以我剪了这束发赠你……”她眉梢一挑,朝池萤歪头一笑,“怎么样,像不像?”
  池萤心口沉闷刺痛,宛若针扎一般,面上却不敢泄露一丝酸楚,她垂着眼,眼底的泪意一闪而逝,到底忍了回去。
  殷氏在一旁夸赞道:“是很像。”
  又不得不多叮嘱几句:“到了王府,还要收敛收敛这娇纵的性子,万事不可急躁,不可随意打骂下人……”
  池萤沉默地走到窗边,迎着萧瑟冷风,将眼尾的泪意吹干。
  这么像她的一个人,语调、熏香、举手投足都与她别无二致,殿下……会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也如从前待她那般,对另一个人如胶似漆,极尽宠爱吗?
  又或者,透过明媚鲜活的王妃,也会看到曾经有个人的影子,直到年深日久,将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
  夜风刮得脸颊生疼,池萤望着院内阑珊的灯火,心想这大概是她在京中待的最后一个完整的夜晚了。
  窗台有鸟扑簌着翅膀,在她面前驻足,似是贪恋这一小片从屋内透出来的暖黄灯光,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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