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然而,她膝盖还未弯下,手臂就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牢牢托住。
  是朱厚照。
  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将李凤遥护在了稍侧后的位置,自己直面着盛怒的母亲。他脸上的闲适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冷硬。
  对于皇帝来说,后妃做什么都不属于干政,因为都是可控的,权力依附于他。但太后就不一样了,那干政起来,是要废立的,那才是帝王不能忍的。
  “母后息怒。”朱厚照开口,声音平稳,“何事劳动母后如此动气?若是为了贵妃在此之事……”
  张太后不想听他解释,她今日前来,就是受了人所托,要一举压下李凤遥的气焰,“皇帝!你还要为她开脱?你看看她,一个妃嫔,竟敢立于御书房重地,与你同处一室,甚至翻阅奏章!此乃僭越!此乃大不敬!来人!”
  张太后厉声喝道:“将这不知礼数的李氏给本宫拿下,皇帝,你今日必须给本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几个跟着太后来的健壮嬷嬷立刻上前,就要动手。
  朱厚照怒道:“朕看谁敢!”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母亲那些明显是某些朝臣家眷或眼线的嬷嬷,冷笑一声:“朕倒想问问,是哪些闲杂人等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天家母子之情?”
  张太后没料到儿子一开口不是请罪,反而是质问,顿时气结:“你!皇帝!你这是在质问哀家?难道哀家说得不对吗?她难道不是日日在此?难道没有碰触奏章?后宫不得干政,乃是铁律!”
  “干政?”朱厚照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过是帮朕写成这摘要条陈,方便朕阅览决断。一未篡改奏章,二未下达指令,何来干政之说?”
  “你……你强词夺理!”张太后被他一番连消带打说得哑口无言,因为皇帝的态度,她脸色更加难看,“纵然如此,后宫妇人岂能长留御书房?成何体统!”
  “体统?”朱厚照声音陡然提高,目光锐利地逼视着自己的母亲,“朕的体统,便是高效处理政务,不被庸碌之臣蒙蔽!贵妃此法,让朕每日节省数个时辰,能更清晰地洞察国事,这便是最大的体统!”
  他上前一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母后!朕是皇帝!是大明天子!用何人,如何办事,朕自有决断!若有人因此不满,大可直接来与朕说,何必劳动母后,行此妇人哭诉之举,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可谓极重,直接点明太后是被朝臣当枪使了,并且宣告了他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力。
  毕竟他可不是大权旁落的君王,兵权握在他一个人手里,沦不到其他人来蹦跶。
  张太后被儿子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震得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指着朱厚照,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嬷嬷宫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朱厚照却不再看她,目光冷冷地扫向殿外:“今日值守宫门的奴才,竟敢拦不住母后,惊扰御前,统统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王敬,传朕旨意,往后若无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御书房!违者,以惊驾论处!”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整个御书房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不仅是在维护贵妃,更是在用最强硬的态度宣告,谁也别想再用太后来压他,干涉他的决断。
  张太后最终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被宫人几乎是搀扶着离开了御书房,来时的那股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朱厚照这才转过身,看向李凤遥,脸上尽是得意。
  李凤遥看着这样的他,心中微动,她都不知道这人还有这一面呢,她扶着人重新坐下去,非常温柔,“陛下威武。”
  第39章 不平之鸣
  他顺势靠在椅背上,享受着李凤遥难得的温柔搀扶,得寸进尺地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了过去,“那是自然。朕若连你都护不住,还当什么皇帝?”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独占欲。李凤遥心中那点微动化开,变成难以言喻的暖流。她没接这话,只抽出手,重新为他斟了杯热茶递过去,“陛下润润喉,方才说了那么多话。”
  朱厚照接过来,眼睛却还亮晶晶地看着她,“凤遥,你别吓着,朕不会让你既出力又受委屈的。”
  “有陛下在,我怎会害怕。”李凤遥垂下眼帘,语气平和。她确实不怕,甚至在那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已闪过应对之策,只是没想到朱厚照的反应如此迅速且强硬,完全没给她发挥的余地。这种被全然庇护的感觉,于她而言,很是新奇。
  “那就好!”朱厚照一口饮尽杯中茶,将茶盏往案上一放,又恢复了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拉着她回到御案前,“来来,继续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那老小子贪墨的线索……”
  风波似乎就此平息,御书房内很快又只剩下纸张翻动和两人低语的声音。但殿外跪着的宫人,以及很快传遍宫廷的“三十大板”和“以惊驾论处”的旨意,都清晰地宣告着,承乾宫贵妃的圣眷,已攀升至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连太后亲自出面都无法撼动分毫。
  消息灵通的前朝后宫,暗地里又是一番怎样的暗流涌动,自不必说。
  ——
  夜色更深时,李凤遥才回到承乾宫。
  殿内依旧温暖安静,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她略显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御书房一场大戏,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耗神。
  “娘娘。”一个清越沉稳的声音在旁响起。
  李凤遥抬眼,见闻溪不知何时已候在一旁,身上仍穿着那身显眼的蟒袍,显然一直在等她回来。他手中端着一盏刚沏好的参茶,热气氤氲,散发着安神补气的淡淡药香。
  “还没歇息?”李凤遥接过茶盏,温热恰到好处,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
  “娘娘未归,奴婢不敢歇。”闻溪垂眸道,目光在她略显疲色的脸上快速扫过,“一切无恙,厂衙那边也传来消息,几个空缺已安插上我们的人。”
  他言简意赅,却将她可能关心的事情都汇报了一遍。
  李凤遥轻轻吹着参茶,呷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你倒是会说话。”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本宫如今树大招风,你这东厂提督的位置,怕是也要跟着烫手几分了。”
  闻溪立刻躬身,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奴婢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烫手也好,冰凉也罢,奴婢只知为娘娘执刀握剑,扫清障碍。风雨来时,奴婢便是娘娘身前第一道挡风的墙。”
  他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将自身的安危荣辱完全系于她一身。
  李凤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他清俊的面容在灯影下显得格外认真。
  “很好。”她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却带着十足的重量,“记住你今日的话。这墙,可得给本宫立稳了。”
  “奴婢谨记娘娘教诲。”闻溪深深一揖。
  “下去歇着吧。”李凤遥摆摆手,“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是。”闻溪应声,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到李凤遥转身走向内殿,方才直起身,对周围的宫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小心伺候,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身影融入承乾宫外的夜色里。
  殿内恢复寂静,李凤遥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她才看向身边虚拟的系统,这只有她一人能看见的系统。其实她挺庆幸有这玩意的,不然在这时代她没武力都得压抑死。
  如今敢这么放肆,也是仗着这些人弄不死她罢了,她无惧这些明枪暗箭。
  所以她怎么任性怎么来,况且这庙堂之上,有清白之人吗?过于坏的人升不上来,没那个功绩,过于清白的人也升不上来,没那个能耐,能突破层层打压。
  况且她先手出招,内阁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过女子会那么大胆罢了,才让她先下手为强。
  “元宝,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对付我?”
  「宿主,元宝是经营系统。」别老想着拿它当奇奇怪怪的系统用。
  李凤遥也没想着这玩意能搞懂人性复杂,她一直把元宝当树洞用。宫里宫外不一样,宫里的人,在权力的中心,人心波云诡谲,最是难测。
  谁要是在这地方捧出真心,肯定会碎成稀巴烂,李凤遥没兴趣在这里头交友,这里都是利益交换,她手里有权,就会巴上来,她失了权,就会一哄而散,不论当时说得有多好听。
  人心自古如此。
  越是知道里头的凶险,越是佩服吕武,赢一时不难,难的是一直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不怕就是了,那些老登天天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又没干一件人事,我可不会让。元宝,内阁肯定睡不着,打开监控,看看他们想整什么夭蛾子。”
  内阁也在紫禁城内,是元宝监控覆盖范围之内,她是个政治新手,不多关注关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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