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些人心黑着呢,肯定恨她入骨,毕竟她的存在,损失了他们的利益,整她很正常。
  ……
  太后在御书房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皇帝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不仅震慑了六宫,更让前朝的某些人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文渊阁内,烛火通明。
  几位内阁大臣并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凝重。首辅杨廷和面容沉静,指尖缓缓捋着胡须,听着阁臣语气激动地陈述。
  “……陛下此举,实乃骇人听闻!纵容后宫妇人滞留御书房,已是破例,如今竟为了那李氏,公然顶撞太后,还杖责宫人,下达那般严旨!长此以往,祖宗家法何在?朝纲体统何存?”
  这阁臣是太后一脉,更是传统礼法的坚决维护者,今日之事让他倍感羞辱与危机。
  谢迁听着叹了口气,想到这几天的槽心事眉头紧锁:“陛下年轻气盛,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只是这李氏,确非寻常女子。她所为‘摘要条陈’之法,看似便利圣阅,实则已触及奏章批答之权柄核心。潜移默化,其害甚巨啊。”
  他们都不是蠢人,皇帝那句“节省数个时辰,更清晰地洞察国事”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心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以往那些经过斟酌、修饰甚至模糊处理的票拟,在皇帝面前可能变得漏洞百出!意味着贵妃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影响皇帝决策的通道。
  这简直动摇了文官集团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
  一直沉默的杨廷和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陛下之心已决。直言强谏,恐适得其反,更伤及君臣之情。”
  他目光扫过同僚:“然,纲纪不可废,礼法不可堕。陛下可护她于御书房一时,却护不住这宫闱朝堂的每一处。”
  谢迁向他看去,“首辅的意思是?”
  杨廷和端起茶盏,杯盖拨弄着浮沫,语气淡然:“贵妃之能,在于近。然宫中事务,绝非只有御书房一处。六局二十四司,偌大宫廷,千头万绪,总有其力所不及之处,亦有其不得不遵循的规矩。”
  他放下茶盏,声音微沉:“听闻承乾宫用度奢靡,远超妃位份例?且宫中饲养猛兽为宠,虽陛下特许,然终究于礼不合,更有安全隐患。这些,皆乃后宫之分内事,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无暇顾及,我辈臣子,为陛下声望着想,提请皇后娘娘过问一二,亦是本分。”
  谢迁立刻领会:“首辅高见。此外,闻听那东厂新提督闻溪,原是承乾宫首领太监?如此骤登高位,难免引人疑虑。东厂乃国之利器,岂可沦为私宠爪牙?厂卫之中,亦多有忠正之士,岂会甘受阉竖驱使?若有些许不平之鸣上达天听,亦是常理。”
  这几天东厂的不平之鸣可太多了。
  李东阳补充道:“闻溪新官上任,便在厂内大肆清洗,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弄得怨声载道。此乃现成的把柄。”
  谢迁点点头:“其次,陛下近日因贵妃之故,对政务似乎过于勤勉了?”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其意,皇帝以前贪玩,现在勤勉的方向却是因为一个妃嫔,这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信号。
  “陛下年少,精力过人本是好事,但若方向有偏,则易被小人利用。”杨廷和沉吟道,“或可寻一二无关痛痒却又繁琐耗时的政务,呈报陛下,一来试探,二来亦可令其知难而退,或至少无暇他顾。”
  “其三,”谢迁再次说道,“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出面虽未成功,但此言大义仍在。我等可联名上奏,不必直指贵妃,只泛言规劝陛下恪守祖制,远离女色,勤修圣德,言辞恳切,以情动之,以理喻之。天下士林清议,亦当为此发声。”
  天下读书人,哪一个不向着内阁,哪一个不是男人呢?
  他们可看不得女人当政,那群情激奋的辱骂不需要上面推波助澜,下
  面的酸儒根本收敛不了一点。
  杨廷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策略已定,避其锋芒,迂回侧击。一是从后宫规矩入手,对李凤遥的日常用度、行为规范进行挑剔和约束,让她在承乾宫之外处处感到掣肘,疲于应付。
  动摇其羽翼,将矛头指向闻溪,斩断李凤遥伸向前朝最有力的一只手臂。
  制造舆论,士林清议贵妃干政,佞幸当道,逐步败坏她的名声,从道义上施加压力。
  这并非疾风暴雨般的弹劾,而是如同春雨般无声无息的渗透和包围。每一件都是小事,都打着“维护宫规”、“体恤圣誉”、“澄清吏治”的旗号,让皇帝即便想维护,也难以次次都大发雷霆。
  一次两次还有耐心,这些多了,皇帝就倦了累了,自然就会将她赶回后宫,根本不需要内阁与皇帝撕破脸。
  李凤遥很关注内阁,完全把系统当监控用,听着这些毒计时,她非常愤怒,从古到今老登都是一个德性。
  他们太知道怎么为难一个女人,让她被一个又一个的琐碎事缠住,用流言蜚语攻击,折磨缠绕着她,她就能被这些事磨死,哪还用得着他们坏了自己清风朗月的名声,去对付一个妇人。
  第40章 尚宫局
  愤怒如冰水泼入热油,瞬间炸开,却又迅速冷凝成一种极致的冷静。李凤遥在这时刻平静下来,这些人要把她赶回后宫,她岂能如这些人的意,后宫女子,连自己生死都掌握不了。
  打天下读书人的脸怎么了,他们多挨几巴掌就习惯了。李凤遥可不怕这些,除了太后那皇帝自己搞定,毕竟亲娘,整他们还需要皇帝出手,那她提拔郑常宁与闻溪做什么?为了做慈善吗?
  说到底还是轻视,他们还是惯性的以为她是那种只会扑到皇帝怀里嘤嘤告状的女子,老登们实在想太多。
  他们视她为依附皇帝的藤蔓,只需砍断她伸出去的枝丫,再不断摇晃她依附的大树,让她无处着力,自然枯萎。
  可惜,他们错了。
  她李凤遥从来就不是藤蔓。
  她又不是真的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规矩的女子,她知道权力的用法。
  「宿主,你不生气吗?」
  “气啊,但他们的招数太老套了,我生气的是他们用规矩将女人围住,然后用这些东西磨死人。可我一开始就不受这个束缚,我为什么要承认他们的规矩?”
  李凤遥的愤怒是他们这些人很清楚女人地位的惨淡,却大言不惭地说是保护女眷,动起手来甚至都不带正眼看的。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高贵的。
  她非得撕破这些大官的嘴脸,皇位,官位,不过是治国者的资格,凭什么另一半的人口要因为性别被这些玩意踩在脚下,想怎么围困就怎么围困。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
  第二天一早,宫人伺候她梳洗完,郑常宁就翘着兰花指来了,笑得跟朵花一样。“娘娘,奴婢先前出宫办事几天,一回来就升上来了,就知道娘娘疼我~”
  李凤遥被他那刻意扭捏的腔调和翘起的兰花指激得眼皮一跳,她咳了咳,“你闭嘴吧,别说话,这都什么腔调。”
  郑常宁立刻缩回手,脸上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收敛了些,但眼底的谄媚和喜色却藏不住,他弓着腰,声音压低了却依旧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奴婢这不是心里头实在欢喜得紧,在娘娘跟前才忘了形嘛。”
  他如今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天子近侍,地位非同一般,但在李凤遥面前,却比往日更加恭谨,甚至带着点自己人的亲昵:“奴婢刚回宫就听说了御书房的事,陛下那般回护娘娘,真是天大的圣恩!奴婢一回来又得了这提拔,心里都明白,这都是托了娘娘的洪福!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李凤遥嗯了一声,“宫里宫外,最近眼睛多,嘴巴也多,你刚上去,做事谨慎些,别让人拿了错处。”
  “奴婢晓得轻重。”郑常宁恭敬回道,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殷勤,“娘娘,奴婢在外头得了几匹上好的浮光锦,颜色正衬娘娘,回头就让人送过来。”
  “有心了。”李凤遥摆摆手,“去吧,刚回宫,一堆事等着你呢。”
  “是,奴婢告退。”郑常宁行了个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走到殿外,阳光洒在他那身崭新的司礼监太监服上,他微微挺直了背,脸上那谄媚的笑容收敛,露出属于实权内官的深沉与算计。
  哼,他就说自个注定前途无量。
  李凤遥今天也不准备去御书房,已入冬多时,天气越来越冷了,承乾宫的用度奢靡,毕竟是宠妃,后宫什么好的都往这边来献媚,有两个一步登天的例子在前,更多人想挤破头过来。
  她准备摆烂休息几天,让皇帝自己去面对狂风暴雨吧,她在等内阁出招,也在等人来找事。
  杨廷和说得不错,六局二十四司,偌大宫廷,千头万绪,总有其力所不及之处,亦有其不得不遵循的规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