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是三十五年。”蒋予衡从桌上拿起高脚杯，神情冷淡，“十六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是你把我送过来的。你忘了吗？”
说完，他呼出一口气，抬腿朝门口走去。
方雪华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望着他的背影，不解道：“所以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个？”
“我当时都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她皱起眉，“我正在处理离婚的事情，蒋启越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没有时间和精力照看你，所以才把你送过来。”
“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蒋予衡转过身，眉头微蹙，“我知道那时heinrich拿董事会席位要挟你，我只不过是你进入董事会的投名状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明白，这个名额对当时的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方雪华双手摊开，“况且，送你来德国有什么不好的？据我所知albrecht家并没有亏待你。”
蒋予衡冷笑一声，“对你来说，当然很好。”
“你不用嘲讽我。”方雪华上前一步，鞋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我当时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对你对我都是如此。”她直视着蒋予衡，“而且就目前而言，这个选择的确成就了你我，不是吗？”
她说得理所当然，蒋予衡却只觉得可笑。
看着方雪华那张傲慢的脸，他点点头，语气淡漠：“确实是笔回报率不错的投资。”
“这么看来，你当年应该多生几个孩子，说不定现在连albrecht的家族企业也都归你了。”
话音落下，蒋予衡拧开门把手，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蒋氏最近在考虑转型，没错吧？”
蒋予衡脚步一顿。
几秒后，他深吸一口气，关上门，转身问道：“你想说什么？”
方雪华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合作。”
蒋予衡盯着她看了两秒，慢慢走回书桌前，将酒杯随手搁置一旁。
他当然不会傻到去问方雪华是怎么知道蒋氏的动向的，毕竟公司里她的旧部不少，只要她想，总能打听到想要的情报。
他只是在思索，方雪华为什么突然提出合作。
“你最近频繁接触几家工业品咨询公司，其中两家之前参与过太华的几个项目。”方雪华的语气不咸不淡，“你们在寻找精密制造业的突破口，方向明确，这很不错。但明显还没找到合适的切入口。”
她顿了顿，继续道：“太华现在是几家德系主机厂的一级供应商，有技术专利，有核心研发能力，也有稳定的市场份额。”
她缓步走到蒋予衡面前，“可以说，太华是蒋氏转型的最优选。”
蒋予衡沉吟片刻，“条件呢？”
“没有条件。”
蒋予衡皱起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貌似很不看好蒋氏吧？为什么现在又要跟我们合作？”
方雪华闻言笑了笑，“小衡，我们是母子，合作还需要理由吗？”
“蒋氏不会选择不诚实的合作方。”
“看来你对我误解很深。不过非要问个理由的话……”她顿了顿，“蒋氏跟太华合作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太华也可以借用蒋氏的政商资源和渠道，双赢。”
蒋予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但不能太久。”方雪华轻声道，“小衡，时间不等人。我回国后就要着手处理albrecht家的事情，你最好在那之前给我答复。”
蒋予衡轻轻点了点头，“明天中午之前。”
“很好。”她满意道，“那么小衡，明天见。”
蒋予衡抬眼，冷淡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随后拿起酒杯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木门在眼前合上，方雪华在原地站了几秒，又重新靠到书桌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外面雷声又起，天色愈发阴沉，大雨仿佛随时会落下。
蒋予衡下了楼，一路穿过走廊，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这所宅邸的最深处。
途中，只有几个年长的佣人认出了他，低声唤他“leonhard少爷”。其他的宾客大多都面露疑惑地打量着这个拥有亚洲面孔的年轻男人，彼此交换目光，低声讨论着他的身份。
蒋予衡在那扇熟悉的镂空雕花木门前停下，伸手推开，一个极小的园子便出现在眼前。
这曾经是佣人休息的地方，但因为太过偏僻，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于是这个不到五平米的空间，便成了他青少年时期的“秘密基地”。
蒋予衡走到那把生了锈的秋千旁，犹豫片刻，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手帕，在上面仔细垫好，这才放心地坐了上去。
他抬头看着天空，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在脑海中倒带。
那时的他，也偶尔会因为跟周围人不同的长相而受到区别对待。
孩子们的疏远可能是无心的，他们或许只是在想：
你跟我们长得不一样。
所以你是谁？
我们为什么要带你一起玩？
即便如此，那些刻意打量的眼神和似有若无的无视，却是实打实地落在了他身上。
不过好在albrecht家族的名声十分响亮，他并没有遭受更过分的事情。所以这该死的姓氏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保护了他，即使他只拥有四分之一的血统。
蒋予衡自嘲一笑，脚下轻轻用力，秋千便“吱嘎吱嘎”地晃动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他大概也能理解那些无知的孩子。
毕竟在那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
空气中混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秋千轻轻摇晃着，耳边是风吹过藤蔓的细微沙沙声。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头顶这片灰暗的天，整理着心头混杂的思绪。
今天是他离开的第四天。
秦昭没有联系过他。
蒋予衡眯起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只小狐狸真是太不乖了。
他解锁手机，屏幕上忽地弹出来一条日程提醒：
【小狐狸的生日】
蒋予衡看着那几个粗体大字，唇角缓缓勾起。
一个计划，在心底悄然成形。
【作者有话说】
下章周三～
◇
第39章
桌面上，手机震动起来。
秦昭从电脑前缓缓抬起头，抿了抿唇，远远地扫一眼屏幕——
100xx。
“就该学琳姐，早点把这些电话运营商送进黑名单。”他不耐烦地嘟囔一声，拿过手机，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他长叹一口气靠上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
身下的办公椅微微旋转，他眼前的大片白色便也摇晃起来。
蒋予衡还没回来。
秦昭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受虐倾向，明明那人在公司时，不是给他安排工作，就是做些让人莫名其妙的事。
可现在，那个存在感过分强烈的人猛地不见了，他却又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空落落的。
“真讨厌。”他低声嘀咕一句，从桌上拿过手机，解锁，点进通讯录。
指尖在那三个字上悬停片刻，终于还是点了下去。
“总监。”小吴敲了敲门，探头进来。
“咳——”秦昭一惊，立马挂断了这个还没打通的电话。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哦，小吴啊，什么事？”
看着总监僵硬的神情，小吴挠了挠头，走过去把手里的酸奶放到桌上，“草莓味没有了，我给你买了原味。”
“没关系。”秦昭微微一笑，起身扯了张纸递给她，“擦擦手。”
“哦，好。”小吴接过，一边擦着手指上的水渍，一边道：“三组的汇报上午交过来了，我整理好之后，下午一起交到蒋总办公室。”
秦昭闻言愣了一瞬——
其实想知道蒋予衡的情况也不一定非要问他本人……从徐秘书那里应该也能打听出点儿什么吧？
这么想着，秦昭坐回位子上，“你把那些都拿过来吧，我这边先全部过一遍。”
小吴提醒道：“那些你昨天已经看过了。”
“再看一遍……谨慎一点嘛！毕竟我可不想被蒋予衡抓住把柄。”
小吴表示理解，点点头道：“那你检查完之后通知我一声，我送上去。”
“没事。”秦昭笑着摆摆手，“我看完之后自己送到55楼。”
小吴闻言有些疑惑地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秦昭忍不住松了口气。
真是的……秦昭你到底紧张个什么劲儿啊？怂成这样。
他在心底骂自己一句，拍了拍脸坐起身，视线扫过墙上的挂钟，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有二十几分钟。
过了一会儿，小吴把那几份文件都送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