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闻言,裴济看向了颜霁,颜霁当即便问,“可那避子药我曾让余先生看过的,用久了是怀不了身子的。”
张守珪答道,“娘子当知,万事都有意外,便是那药,也有不准的时候。”
“竟是如此吗?”
颜霁喃喃自语,将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放到了小腹上。
原来,这里真的有过一个孩子。
摒去众人,屋内只有他二人。
看着低落的颜霁,裴济也难得的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裴济的手也放了过去,他感受着那里的平坦,安慰道,“日后还会再有的。”
可颜霁出口,便戳破了这个虚假的谎言。
“走了也是件好事,来了又有什么,无非是熬着受苦罢了……”
第75章
屋外众人垂手低头而立,忽听得屋内传来一个震耳欲聋的“你!”,随即便又听得那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紧接着便见深褐丝绒镶宝靴停在了眼前。
“都好生侍奉着。”
仅这一句话,众人也都听出了其中掩藏不下的怒气,面上却是低头应是,刚刚那一场侥幸躲过去的责罚距此刻还不足半个时辰,他们怎敢不尽心?
送走了这一州之主,眼见那余后跟来的浩浩荡荡的一众仆下留了个残影,绿云等这才小心翼翼进了内室。
“娘子,是夜……该歇息了。”
绿云轻着步子走近床榻,榻上之人却紧闭双眼,尽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样,只轻轻摆了手。
绿云朝身后的叩香点了下头,她便端着银盆近了榻前,绿云将人勉强扶起,半倚半靠的坐着,浸了张帕子,递到了颜霁面前。
她一贯是自己能做的,都不用绿云他们。
未施粉黛,面上只是这连日来的疲累和小产后的虚弱,稍稍擦拭,便算了事。
饮了那汤药后,便是一块糕点也未曾用,躺下后,绿云又轻轻拿着药膏抹在了两腿间,稍作包扎。
留了一盏灯,一个守夜的婢子。
唯有此刻,夜色深深,颜霁才终于叹了口气,不知盯着黑夜里的哪处,她不知不觉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还是裴济的孩子。
没答应沈易前,她就一度担忧,若是同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连带的一系列的教养责任把她吓退了。
可阿娘劝了她,她决定和沈易试一试。
便是决定和沈易成亲,她心中也是焦虑。
沈阿父若是不同意他们的决定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因此产生矛盾?沈易会不会因为自己被夹在中间,不好度日。
……
她想了很多,很多。
可她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和裴济有孩子。
即便他们发生了关系,可那每一次事后送来的那黑乎乎的汤药,便是苦得简直难以下咽,她还是喝了。
她不想和裴济有任何牵扯。
即便余巩看过了药,断言她已经无法生育,可她还是出于谨慎,每次事后都饮了药。
不想,真的会有这种意外。
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来了,又这么突然的消失。
她还是有点伤心。
其实是好事,她心里都清楚。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来到这个世界,只会牵绊住她,成为困住她的又一条锁链。
她和裴济的这种畸形的关系,对孩子的成长没什么好处。
走了更好。
颜霁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很酸。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难过。
或许,她只是太孤独了。
颜霁时常感受不到□□创伤的疼痛,她不由得蜷缩着身子,把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她只能自己抱紧自己。
夏日的夜里,便是不似冬日那么寒凉,也绝不是那么还能藏在锦被下的。
可颜霁觉得冷,仿佛比大雪飘扬的时候还冷,刺骨的寒意能透进骨子里,她站在一望无际的土地上,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停的走,似乎要找什么。
她想不起来了,她只是一味的走,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扑通一声,脚下踩了个空。
方才还是刺眼的白昼,转眼间就成了黑夜,她忽然有些紧张。
可面前只有一条路,她只能继续往前走,随着她的步子,身边总会出现几盏烛火,影影绰绰的光落在地上,能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她看到了一座囚牢。
被一圈铁栅栏围起来的囚牢,囚牢里似乎躺着一个人,无声无息。
她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她下意识的觉得那是沈易,她的第一反应。
她不敢上前去问,如果真的是沈易?
不!
那不会是沈易!
可颜霁还是害怕,她不敢走过去,她害怕看见那张脸,她害怕自己会认识那张脸。
可是,她好像已经忘记沈易的脸了。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那囚牢里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近到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裴济。
他朝自己笑了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犹如地狱恶鬼一般,眼底里释放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动弹不得,只能看见他朝自己忽然放声大笑,似乎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笑意,像是恶鬼的咆哮。
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向了那座囚牢。
随着他的身影,她看见了被绑在铁架上的沈易,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了。
“沈易!”
“沈易!”
……
她一连唤了几声,可沈易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应该付出代价!”
说着,裴济走向那满墙的刑具,他看了又看,终于选定了一根鞭子,细细长长,他故意露在自己面前。
颜霁心急如焚,可脚下去动弹不得,她想喊醒沈易,她想让沈易逃跑。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鞭子被裴济举了起来,啪的一声,落在了沈易的身上,炸开的皮肉冲击着她的神经,滴滴红血砸在了她的心上。
“裴济!你住手!”
颜霁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她泪流满面,她狼狈的跪跌在地上,双手疯狂的拍打着那座囚牢,可裴济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又一次举起了那可怕的刑具,一步步逼近了已经昏死过去的沈易。
“不要!不要!”
……
她没有让裴济停下那凶残可怖的行为,他还在继续作恶,他机械的折磨着沈易,手中可怕的刑具已经看不清了,她无力的倒在地上,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只有红色。
刺目的红色,一点点流向自己,直到把她也彻底淹没。
“他应该偿命!”
“不!”
她从噩梦中惊醒,急促的呼吸着,眼底尽是未曾散去的悲伤,梦中沈易的那一幕还深深的印在眼前,眼角的泪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滑落直至鬓间。
守夜的叩香听见那一声惊呼,忙爬起来掀开了那层帏帐,看见蜷缩着身子无声落泪的颜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家主临走前独独与娘子在屋内待了许久,他们在外并没有听到什么,但那声满是怒意吼叫,他们都是听见了的。
大抵是娘子与家主生了什么气罢。
这样的事儿她从不打听。
她只知道娘子跑了出去,似乎还是瞒着家主的,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并不知道,连青萍也不说起过。
在这种面上尽是荣华富贵的地方,背地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谁也不知道。
她想要保住小命,就得当一个瞎子聋子。
叩香静静地看了看,才想起来递了帕子过去,“娘子……您还得保重身子……”
干巴巴的话,并没有让颜霁的情绪有所缓解,她还被困在那个可怖的梦里,无法挣脱出来。
她不知道沈易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不敢想,可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冷汗混着泪水浸湿了她的发间,也让身上的中衣黏腻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颜霁似乎终于回过了神,她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用锦被将自己团团围住,光着脚,下了床榻,自顾自的把自己藏在了帏帐后的角落里,嘴角嗫嚅着,不知在说什么。
叩香一直跟着,轻轻靠近,才听见她喃喃低语,“阿娘……我好怕……”
叩香心里一惊,忙凑近,低声唤道,“娘子……您回榻上歇息罢?”
可那帏帐后的人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仍是喃喃自语,“阿娘……你去哪了?”
叩香见状,转身便去外室唤了人来,“快去喊张先生!”
叩香守在颜霁身旁,不敢随意走动,眼巴巴的望着屏风处,终是等来了张守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