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误时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但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害怕惊讶和疑惑,尽量面不改色地开口:“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一旁摆摊叫卖络绎不绝,京城总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李子龙说:“京城真是个好地方,不像广西,穷山恶水出刁民。是吧,周大人。”
  说起来,周误时最接近朱见深的时候,就是当时柳泉居出命案的时候。他在楼下,朱见深在楼上,不过咫尺之遥。
  如果当时他手上有火铳,也不是没有机会。
  后来他进了西厂,李子龙说这是个好机会。
  “除了汪直,宫里还有不少人也是当年藤峡之乱的后人,你就没想过拉拢他们?”
  “想过,怎么没想过。”李子龙说,“可是你看看汪直,恨不得为了皇帝出生入死。他们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还不是在狗皇帝身边久了,一个两个的全都忘了本。”李子龙笑了笑,“也是,都是阉人了,连根都没了,哪还有什么本。”
  周误时默然不语,李子龙要杀皇帝,有千百种理由,他根本不想掺和。
  就算他对自己的命不稀罕,可是一朝事发,他死了不要紧,他弟弟也会人头落地。这所有的一切,同他都没关系,他不该牵扯进来。
  “周误时,你父母家人都是因此而死,你就不想报仇?”
  “我早就忘了。”
  威逼利诱总是会一起来,李镇继续说:“你若不加入我们,我就将你的身份捅上去,到时候你和你这个便宜弟弟都是死路一条。”
  他笑了一声,“甚至连你赵叔这种当年并不知情的,也是难逃一死。诏狱是个什么地方、你比我要清楚。”
  周误时眼中已有杀气,但他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李镇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说:“回去好好想想吧。”
  *
  如果只有周误时孑然一身,那选择大概会轻松许多,可他不是。
  他也更加想不到,李子龙、李镇,他会和湘兰……
  他狠狠握紧了刀:“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李镇说:“据可靠的消息,万贵妃过几日会出宫,我会借此机会杀她。”
  “万贵妃不是身怀六甲了,皇帝怎么会让她出宫?”
  “这我不管,你明日去西厂,仔细打听这件事,做好内应。”
  周误时无情拒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要杀了贵妃,一旦贵妃死了,皇帝岂不是防备心更强、更难杀了。贵妃出宫遇刺,那皇帝以后更不会轻易离开紫禁城了,你就更难下手。”
  他摆了摆手,“这些我都不管,总之贵妃的事与我无关。”
  李镇挑眉:“该不会,你以为你弟弟认了万家的人当干爹,就攀上高枝儿了吧。也是,如今万通都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登基不过一年,身边的人已经基本上都换了个干净。
  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当然必须是皇帝的亲信。皇帝信任万贵妃,爱屋及乌,虽然万家的人平平无奇,他也一个两个都捧上了高位。
  周误时也反唇相讥:“你看你根本没准备杀皇帝,只是在意万贵妃吧?”
  万贵妃挡了许多人的路,想要她死的不在少数。
  “你我、只在杀了皇帝这件事上有关系。”
  他早就不指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了,求万筝让弟弟去应天府,也是给他留条后路。在京城,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见他如此坚定,李镇只能退一步。
  “那好,你帮我做一件事就成。”
  第35章 鸡缸杯一大明成化年制
  “阿姐,我从德州带回来的金丝枣,你尝尝。”
  万筝献宝似的捧出来,“都是我一个个挑的。”
  “我来看看。”
  万贞儿是从来不扫兴的,吃了一个点头说:“确实甜,宫里也有,但没有这个甜。”
  “那当然。”
  她举起一个枣子,凑到阿姐的肚子面前:“你也爱吃甜的吗?”
  肚皮动了动,大概是点头。
  “你还别说,这些日子不吐了,还真就总想吃点甜的,八成是这孩子爱吃。”
  “没在德州多呆几天?”
  “阿姐,我是去办事的,又不是去闲逛的,去了就回来了。”
  万贞儿说:“小时候我和阿爹去过德州。”
  你是问德州哪里?”
  她原以为阿姐是想起幼年的事了,没想到她却说:“二殿下记得吧。”
  “记得。”
  德王朱见潾是朱祁镇第二个儿子,只比朱见深小一岁。
  巧的是,他母亲也姓万,封号宸妃,生了四子二女、是英宗后宫生育子女最多的妃嫔了。
  说来,这位万太妃竟然比万贞儿还小一岁。
  看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能给她生孙子了,这边万贞儿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因两人都同姓,从前就更亲昵些。
  “明年,他就要就藩德州了。”
  “明年?这么快?”
  皇帝还没有子嗣,皇弟可就是一号备胎。
  就算现在万贵妃腹中已经有了皇嗣,只是男女未知,而且古代孩子夭折率高,王朝皇室越到后面孩子越少越养不大。
  不过,谁也不敢说皇帝生不下儿子,所以德州那边王府什么的都在准备着。
  “万太妃来找过我,让我多多在陛下面前给德王美言几句。”
  “封地在德州已经很好了,又近又富庶,哪像那些边陲之地。”
  不过,万太妃这是找对人了,这事找别人找太后都没有找贵妃管用。
  只要万贞儿吹吹枕边风,皇帝那是无有不从的,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爱吃甜枣,爹也爱吃。
  朱见深用了膳过来,也吃了几个枣,闲话问,“德州的事办的怎么样?”
  “殿下,我办事还用说么,绝对一等一的。”
  “哼,你办事如何不知道,口气倒是一向大的很。”
  “汪直口气也大,您怎么老说我,不说他。”
  “他是对别人口无遮拦,你呀、就冲自家人口气大。”
  朱见深推开那盆金丝枣:“虽然好吃,也不可用多了,免得过于甜腻,到时候你又吐。”
  虽然万贞儿身体康健,但古代怀孕不管怎么说都是鬼门关上过一遭。
  不过没办法,家里有皇位要继承,总要赌一把。若是实在生不出来,抱养也可以,但既然能生,还是试一试。
  “陛下,您准备如何处置覃力?还有尚公公?”
  “尚铭年纪大了,做事有些不妥帖,但人还是忠心的,我骂了他一顿,让他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皇帝信任汪直,也不怀疑尚铭,至于尚铭和汪直不对头,那没问题,他俩这身份就不能对头。这一点上,双方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陛下还是偏爱汪直的,这次不仅是警告尚铭,也让他管好东厂,不要胡作非为。
  “至于覃力,就按之前汪直说的办。”朱见深摇头,“这个覃力,首鼠两端,不是个做大事的料。他既然想回广西,就让他去。”
  太监出外差,大多是提督军务的,所谓监军太监。
  不过广西自从十年前大藤峡之乱被平定以来,倒是安稳了许多,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反而是东北西北,一直不消停,想来也必须下狠手整治一番。
  朱见深摸着万贞儿的肚子,温柔地说:“等这孩子长大了,必留给他一片海晏河清。”
  不像他父皇,直接丢给他这么个烂摊子,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今日朱见深分外高兴,笑着说:“你这枣子虽然也吉利,却远远不如我送给贞儿的。”
  说着,他亲自拿出来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杯子。
  “这是、景德镇的官窑新烧制的?”
  万贞儿伸手去取,刚一入手就觉得不同寻常,这杯子造型小巧精致,胎体轻薄、釉质莹润如玉。
  再看杯身,却是一个斗彩的杯子。
  所谓斗彩,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相互映衬,效果绚丽多彩,但也因为需要两次烧制,成功率大大降低了,必是精品。
  万贞儿眼睛一亮:“这杯子当真是巧夺天工。”
  朱见深喜滋滋说:“你仔细看看,杯身上的画。”
  这瓷器杯子上绘的花样很多,比如禽鸟花卉,翠鸟、鸳鸯、蝴蝶搭配牡丹、莲花、菊花、梅花,葡萄、石榴、荔枝搭配蜜蜂、蜻蜓,都是常见的样子。
  不过眼下这个手杯却不一样,除了普通的牡丹、山石外,还绘有好几日鸡,仔细看、有公鸡母鸡还有小鸡。
  “这个——”朱见深指给她看,“这公鸡昂首啼鸣,母鸡低头啄食,小鸡围绕嬉戏,多好,便如同咱们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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