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风掠过,吹得廊下挂着的几串风干草药簌簌作响,不知从何处来的干花乍落在湛玚素白的衣角上,他拾起干花,抬起头看向江愁余:
“你为救胥衡跌落地洞,我出于私心将你救回便带来了昌平镇,不知为何你一醒来便失去先前的记忆,但绝无伤你之意。”
“相反,我望你能够好生活着,因为她也是这般想的。”
湛玚许久未曾说过这些往事,心中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缓缓散了,他目光落在江愁余垂放在膝上的手,饶是再等待,那只手也迟迟没有抬起来。
他沉默地收回目光,却在下一刻僵在原地。
感受着江愁余搁在他肩膀上的头和点点湿意,他忽地笑了,同样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给你的药丸今日也要记得吃。”
第52章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酥了。江愁余瘫在院子里竹藤下那张宽宽
的美人靠上,身子没骨头似的往下溜,后腰靠在软枕上,说不出的舒坦。
躲在半梦半醒之际,木门外那儿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力地拍了拍门。
江愁余瞌睡虫跑了,起身去开门,只见外头阴影被两道人影堵了,前面站着的是穿红着绿的中年妇人,后面扯着一穿着簇新细布衫裙,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水灵灵的姑娘,“可是江娘子”
中年妇人似是专门打听过江愁余的情况,“常听王婆子说,这方圆百里怕是找不到比江娘子还水灵的姑娘家,真真是没说错。”
她话说的直接,又提到王婆,江愁余明了这妇人乃是处处和王婆别苗头的罗婆子。
罗婆子探头扫了眼里头,小声问道:“敢问江娘子,胥少将军可在”
提到此名,身后的姑娘便脸上泛着红晕,江愁余后知后觉,原来给胥衡做媒来了。
罗婆子见江愁余不答,屋内又没有声响,以为无人,便继续道:“还未恭贺江娘子之喜。”
“江娘子生的好,如今又有少将军做靠山,日后必定高嫁顺遂。”
说到此处,罗婆子和姑娘眼里满是艳羡,“我听说,少将军替娘子备下不少嫁妆。”
江愁余:……啊。
或许是她脸上疑惑明显,罗婆子摊开来讲,“一早我去街口便见少将军派人采买不少物什,浩浩荡荡运到你们这院子里,逢人问起便说是胥少将军给江娘子准备的。”
江愁余:我怎么不知道。
她昨日熬夜看话本,又是天明才睡,浑然不知外头的动静。
罗婆子一股脑说完,又拍了拍额角,“怪我不知礼,这是我小女,闺名单字媛,若是江娘子不嫌,平日也可唤她同玩,她虽没几样拿得出手,但女工还算得上好。”
江愁余还有些懵,几句敷衍过去,送走罗婆子两人后,木门又被人拍了拍,她开门也是差不多的说辞。
她这才发现,自己怕是近日来这镇上的香饽饽,都是为了打听胥衡的亲事而来。
在昨日有了湛玚的承认后,江愁余终于开始慢慢消化白月光竟是自己的事实,但带入到自己,面对禾安所说的痴情不移的人设保持怀疑态度。
就比如夜半陪胥衡试探京城来人这一段,按照禾安所说,她不惧生死之危,毅然陪同,但实际上作为一个菜鸡,江愁余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只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老实呆在客栈,不拖后腿,怎么可能陪这位哥去试探京城来人,因此她严重怀疑他们的故事过于夸大其词。
而且江愁余总觉得,白月光这个buff时有时无,比如此刻她回过神准备去屋里拿话本看看助眠,在院子里小眯一会儿,略过呆在她屋子里处理事务的胥衡,费力地床底拉出小木箱,掀开一看,箱内空空荡荡的,笑意直接僵硬,只能问在书案前看书的胥衡,“我的话本呢?”
“收起来了。”男人头也不抬。
“收到哪里了?”江愁余希冀地问。
“药房的右边。”
江愁余赶紧去找自己的话本,刚踏出房门时,她突然顿住:“我没记错的话,药房右边是火灶。”
“……”
江愁余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胥衡:“你把我的话本烧了?”
说着把衣袖往上折了折,满脸写着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看着眼前想跳起来揍自己的某人,胥衡嘴角往上扯了扯,“藏起来了,在你喝药的这一月。”
凭什么江愁余不服。
“你的湛玚阿兄说,这一月需得保重身体,不可再点灯看话本。”
胥衡一字一句,不知似不似有意,阿兄两字尤为重。
“……我再也不如此。”江愁余试图挣扎。
“你昨日也是这么说的。”胥衡不吃这一套。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江愁余咬紧后槽牙。
对面的人干脆地伸手推了案上的汤药。
“药快凉了。”
江愁余边瞪他,边端起碗喝了口,嗯,今日是甘梅味的。
一口气喝完还有些食欲大增,就见案上有多出一碟桂花糕。
江愁余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两口下肚,暗自点点头。
其实有些时候这白月光身份挺有用,就比如现在她的吃食都出自胥衡之手,还有喝的药再也不是苦味,每日跟开盲盒一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味道。
不开玩笑,镇上布庄的掌柜来给她量身量做衣裳时,腰都需放宽两寸。
默默怀念了片刻从前的纤瘦,她手却老实地开始拿第二块时,湛玚路过屋外,目光先是落在那一饮而尽的碗中和香甜的糕点上,忍不住觉得自家这妹过于娇惯。
与此同时,胥衡抬起他同他对视,虽然无言,但湛玚总觉得看出了一种无谓,我自会宠的架势。
看了眼两人的距离,又觉头有些疼,“出来。”
虽并未指名道姓,但江愁余知晓是在唤她。
老实出去,她就见湛玚一脸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他在你屋子”
江愁余点头,这不明显的吗?而且那书案也是他搬进来的,她悄悄摸了摸是上等的木材,方才听罗婆子所说,才知道这可是紫檀,价值不菲。
真想和有钱人拼了!
“不能让他去别的地方”湛玚说完,就见江愁余下意识说道:
“我问过,他不愿去你的屋子。”
湛玚:……
他第一次觉得,当时将她救回来时应当先治治脑子。
湛玚只能换了话题,“你那位好友来了,在院子后边等你。”
华清来了
江愁余穿过药房,来到后边瞅了眼,就见到躲躲闪闪的人头,而湛玚说完便又钻进药房,江愁余出了门便被王华清抱住手臂,听她说道:“这些日子我终于缓过来了。”
“湛玚不是你兄长。”
“胥少将军才是你亲亲表兄。”
“绝了,要我说,高嫁简直是以你和少将军的故事仿写的。”
江愁余表示婉拒,虽然她经历了这失忆的狗血桥段,但之后的强娶带球跑吃醋误会的情节更离谱。
王华清回味了一下话本,才问道:“那胥少将军和你兄长有仇那日突然来人把我提溜进大牢认人,我差点没认出是你兄长。”
江愁余摇摇头:“应该没有。”
王华清摸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没多说,东扯西扯了一下她才开口道:“余余,我表兄要赴京赶考,就在三日后。”
江愁余当时虽然只在宴席匆匆一晃,但也看得出来贺元良一身书卷气,才学深厚,如今进京会考,说不准就踏上青云路。
王华清想了什么还是没说,人各有缘,当初宴会上自家表兄如若选择去找余余,说不准如今便不是这般光景。
第53章
自那日宴席后,镇上便传得沸沸扬扬,胥少将军已至昌平镇,不少百姓堵在镇守府,看能否撞上胥少将军,一睹其英姿。
柴运今日都不敢回府,只能宿在衙门,听着面前衙役第四次禀报镇守府前水泄不通的消息,他按了按额角,做了退下的手势,又看了案上的邸报,更觉头疼,思索半天,他起身将邸报递给左下位的贺元良,忧心忡忡道:“那日胥衡当众离席,虽然他身边那位谋士含糊其词过去,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而胥衡来昌平镇本是隐秘行事,如今他来此的消息已传遍镇中,若是他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实他最为担忧的是胥衡认为是他所为,那真是冤得百口莫辨。
贺元良接过邸报,细细阅览上面的消息,若有所思:“京城竟然派康
忠郡王前去西北戍边。”
提到此事,柴运更是愁,他指了指邸报,“昌平处于两州交汇,北往可去北疆,西向亦能直抵西北,相必康忠郡王必然会借道昌平,那岂不是和胥衡撞个正着。”
“镇守莫急。”孰料贺元良仍是一幅四平八稳的模样,他分析道:“圣人心思我等不敢揣测,但天下所及皆为王土,胥衡当下正在昌平镇,难道圣人便浑然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