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后者懵逼:啊怎么回事!怎么手不受控制了,明明她没想过伸手的,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不难看出蒙面人已然给湛玚喂了药,性命无碍,她松了口气,便想着赶紧先出去,却不知为何,手却跟有了意识一般,自顾自伸了出去。
  而蒙面人背上的湛玚似乎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他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被截在半空中的手,顺着手腕移到江愁余惊恐不定的脸上。
  他瞬间了然了什么,苍白着脸,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有所希冀,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他目光锁定在江愁余的脸上,一字一句说道:“是你吗?”
  后面的名字他没有喊出声,生怕惊扰到什么,同他直视的江愁余只能通过口型依稀分辨出那是两个字。
  第51章
  湛玚第一回见到江素是在合风馆里,京城有名的男色之地。
  说是男色之地,便是因着京城颇负声名的贞宁帝姬的缘由,贞宁帝姬年少远嫁他国,可惜夫君早逝,她改嫁其弟为后,然而造化弄人,新王立威不过五载亦猝然离世,贞宁帝姬的去处便成了难题,恰好此时帝姬请求归国,朝中议论纷纷,终究还是那位下旨,迎帝姬回朝,且赐食邑三千,这时才有心明者回过味,贞宁帝姬虽与圣人无同胞之情,却有同病相怜之意。
  贞宁帝姬回朝后便大肆奢靡之风,行事不羁,流连于男色之地,这合风馆本是不知名小宅,因着帝姬的名头,才成为京中的翘楚。而公孙水甚是仰慕帝姬风采,那日拉着他去了馆中,香帏风动,脂粉味儿浓烈,任凭公孙水如何说,湛玚还是不肯上二楼,公孙水只得由他去,自顾自随人楼上去。
  嘈杂声不断,湛玚尤为不耐,挑起珠帘倚在楼角,百无聊赖之际,只见馆后门一女子正对小倌说着话,她脸色白净,抿
  着唇颇为沉静的模样,看上去便是哪家养在闺阁的千金。瞧了半天她脸色,看着也不像是来私会情郎的样子。
  小倌带着悲色同她说了甚,便转身开了门,等了半刻钟,才和其余一人抬了一张草席出来,只露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湛玚其父于刑部任职,耳濡目染之下,尸骨也瞧了不少,只一眼便知那是已死之人。
  江素神情自若,甚至不觉尸臭,便领着人走了。
  湛玚看得新奇,公孙水下楼时便见好友一幅出神的模样,一手抓了抓往下滑落的衣衫,一手在湛玚面前晃了晃。
  “湛大公子,瞧什么呢?”
  说着,公孙水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没瞧见什么有趣的,都是来来往往的百姓。
  湛玚并不打算理会他,回首瞥了眼他脖颈上的细微红痕,便道:“回去了。”
  公孙水浑不在意,“明日点卯你替我应一声。”
  但湛玚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那日上司让他去郊外驿站取一件物什,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他难得应下,驾马出城,却没想出了驿站天公不作美,雨珠如帘,他找了茶摊歇脚等雨停,就见她背着筐篓,一身粗青衫,脸色甚至比上回见到还要白,戴着斗笠问了小二要杯茶。
  小二显然与她熟识,倒茶时搭了句话:“江娘子,雨不算小,今日便不去了吧。”
  她瞧了眼外头的雨,摇摇头,“还是要去。”
  小二没再劝,躲在一旁偷闲。
  她静静坐在那里,喝完了那杯热茶,又冒着雨走了,人影模糊在水雾之中。
  湛玚不知怎的心下一动,招呼了小二问道:“她是何人?”
  ……
  江素收拾完,起身向门外走去,用力拉开义庄的木门,门外是泼天的大雨,织成灰幕,令她有些惊讶地是立在门槛外三步之遥的人,他面如冠玉,俊逸非凡,硕大的油纸伞稳稳擒在他手中,雨水将伞面刷的油亮,大颗雨珠砸落在他的官服边缘,晕成更深的颜色。
  “江娘子,我可否送你一程?”
  江素一怔,捏紧衣袖中的薄刀刃。
  下一刻,这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握着伞柄的手腕轻微地动了一下,伞沿微微倾斜,落下些许阴影。
  “我听小二说,你是这方圆十里的收尸人。”
  他的声音穿透雨雾,清晰地送进江素的耳边,带着不急不缓的沉稳。
  “娘子高义,我心仰慕之。”
  ……
  江愁余坐在正屋门前的石阶上,头抵着冰冷的木柱,腿随意放着,坐姿说不上雅观,甚至过于随意,她目光虚虚落在自己的手上,几缕碎发不安分地垂落下来,但她似乎浑然不觉,任由发丝轻轻拂动着皮肤。
  方才胥衡让寇伯诊治了一番,湛玚只是些皮肉伤,于性命无碍,却不知为何,昏过去后便没醒过来,只能勉强喂了药下去。
  江愁余见状便拿了一些吃食去往隔壁药房,公孙水被绑起来后便扔在这里,见到推门而入的是她,公孙水先是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咬了口饼,啧啧两声随后才道:“若不是我曾见过,怕是也不会相信,你是另外一人。”
  果然。江愁余心中明了,看来他们认出自己并非原主。
  接着她问出今日的第一个问题:“……她叫什么?”
  公孙水:“江素。湛玚说是取自千里外,素光同。”
  回过神,江愁余就感觉面前有一道人影,缓缓仰起头看去,男人低着头说道:“哭过了?”
  “……”
  江愁余刚想问这么明显吗?就感觉对方抬起微冷的指尖落在她的眼皮上方,带着某种好闻的药香。
  她头又重新埋下来:“她是江素。”
  胥衡垂眼看她:“嗯。”
  “我是江愁余。”
  “好。”
  “我们不是一个人,但我占据了她的身体。”这是江愁余穿越以来最大的秘密,连湛玚都不曾告诉,如今却一股脑告诉这个才见过三面的人。
  “我知道了。”低沉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
  江愁余抬起头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惊讶!”
  这种壳子里换人的事在古代很常见吗??
  胥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沉默一瞬,“大约只有你觉得你瞒的很好。”
  在她失去踪迹时,他查了江愁余从前的事,当诸多线索陈放在书案之上,他一一阅览,辗转打听才发现原先母亲递来的信所言不假,自己这位表妹心思灵敏,还曾多次悄然出府做着替人收尸的行当,与如今的江愁余简直是判若两人,虽然匪夷所思,不过他也还是猜到江素在那日替他挡剑时便死了,醒过来的是名为江愁余的女子,不过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旁人便算了,那江素的贴身婢女轻竹难道没有看出自家主子的变化吗?可惜轻竹在罗井镇便悄然失踪,便是派出再多人手都未寻到。
  想到湛玚的欲言又止,江愁余:“……”
  玩不过你们这些古代人。
  她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去瞅一眼湛玚醒没醒,谁料一转身就被拦住。
  “他没醒。”
  “我去看一眼。”
  “男女授受不亲。”
  江愁余刚想指责这人封建,话到嘴边又想到好像他就是。
  于是她换了种说法,假意微笑:“少将军,你是我的表兄可对?”
  “是,也不是。”
  江愁余:“……?”昨日不还是的吗?
  “那你也是湛玚的表兄。”
  “不是。”胥衡干脆利落地拒绝她的等式。
  “江素未同湛玚成亲,礼法上我便不是湛玚的表兄。”
  胥衡说完便见江愁余眼神直直往他身后瞟,他侧身便见湛玚苍白着脸,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那些诛心之语。
  最终还是江愁余小步上去扶住他,盯着湛玚看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果然能做你仇家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胥衡:“……”
  湛玚假装没听到她半带沙哑的嗓音,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所以当兄长的,最是不能接受如此妹婿。”
  胥衡:“?”
  插科打诨一番,凝固的气氛终于好些,胥衡看了一眼他们兄妹两人,往外走了几步,蹲下身整理药材些。
  湛玚也学着江愁余方才的动作,坐在石阶上,抬头看了眼周围的布置,叹了口气,“不必有愧意,她……天生不足,照她的话说,便是数着尸身过日子。”
  他还记得,那场雨之后,两人常相约义庄,其实说是相约,也不过是她自去,他得了消息赶去,倚在一旁看她拿着薄刃划开那些尸身。
  即使是他,也难免偶觉骇人,可江素始终正色,未曾露出一点厌恶。
  回城的路上,他欲言又止,她似乎知晓他的疑惑,难得露出笑意:“人有灵,无论生死,当敬之。”
  “她无甚遗憾,是我执念罢了,其实在胥家被灭门前我曾收到她的来信。”
  “信中寥寥几句,便是劝我顺心而为、报志而终。”
  湛玚喉咙发紧,轻声道:“我本无所求,但忽然又收到来信,虽然这绝非她的字迹,却仍然还是心有妄念,经过辗转才去到罗井镇。客栈对视的那一眼,我便知道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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