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江愁余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刚开始时湛玚熬的第一口药就让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完全昧不下良心说是,只能老实道:“并未,他从医道至多两月有余。”
“竟是如此那令兄是如何斟酌药方的”寇伯惊讶地连胡子也不摸了。
“家兄有本医书,上面记载的皆是许多胸痹之人的病况以及与之对应的药方。”说起来,当时江愁余看到时也是颇为震惊,还问过湛玚这本书来历。
那是湛玚还出神了一会儿,胡诌说是捡的。
“那真是年少有为。”因着江愁余的神情,寇伯误以为她是替兄谦逊。
“既如此,那便请少将军寻得江娘子兄长。”
两人同时看向屋内的胥衡,这下轮到胥衡沉默,他转头看向禾安,声调不变:“地牢里的人还活着吗?”
江愁余:?
寇伯:……咦
禾安:……啊?
第50章
地牢深处渗出的寒气,比外面的冷风更加刺骨,激得人不寒而栗,通往地牢的石层层陡峭,还带着青苔的湿滑,石壁上幽暗的灯火将潜入者的影子扭曲、拉长,如同夜行的鬼影。浓得散不开的霉味、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奇特的气味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次呼吸。
公孙水一边心里骂骂咧咧,往下的步伐又快又急,目标也非常明确——被关在最里面的湛玚,他真没想到本来就疯的人疯起来更是无所顾忌,竟然敢直接带人去杀胥衡。
这下好了,成功被囚,还要让他半夜潜入来捞。
好在听传来的消息,胥衡今日似有要事被绊住了脚,一直在镇守府未曾出府,他不再犹疑,趁这大好机会来救湛玚,手上挥剑的动作不敢停,动手的空隙间搓了搓震麻的手臂,心里暗骂这胥衡练出来的是什么难缠玩意儿,尽管人少,公孙水也耗了不少带来的好手才一步步杀到最里边,他的剑上是浓烈的血红,几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被模糊的人影牵引,在黑漆漆的墙壁之前,有一人浑身都是血,双手无力地吊起,头低垂着,乱发看不清面容,看不清楚是死是活。
公孙水忙上前摸了摸湛玚的胸膛,还有微弱起伏,总算松了今夜的第一口气,抬剑正想砍断他手脚的铁链时,就听见眼前之人几乎不可闻的话:“走——”
走个鬼。
公孙水没有停顿,下手利落,铁链断开,浑身是血的人不受控地往下滑,他赶紧扶住,顺
势塞了枚价值千金的保命药,脸都肉疼地扭曲了一下,自己都舍不得吃算是赔给这小子了,紧接着准备带他出去,往前快跑了两步,就见往下的石阶缓缓映出几道分不清男女的人影,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无出路更无藏身之所。
“你不该来救我。”公孙水几乎都要窒息,肩膀的人服了药好些,还咳出几口血沫,将后半段话说道:“胥衡已经派人来刺探我的身份,知晓我是当初掳走江愁余的人,他绝对不可能放过我。”
……你还是别说了,我都有些后悔来救你了。公孙水心道,额上冒出的汗水越发多,心中掂量自己能在胥衡手中过上几招。
毫无意外,千万种可能都没有胜算。
公孙水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滋味,而人影越来越近,他苦笑道:“当初说要和你同生共死,还真应验了。”
靠在肩膀上的人已然又昏迷过去,他手不曾松开,反而更抓紧了些。
……
得知湛玚嘴里念念叨叨的仇家居然是胥衡时,江愁余第一反应是怀疑人生,怎么感觉拿的是碍于家仇,对男主又爱又杀的虐恋剧本。
按照剧情来说,她下一步就是怒斥胥衡狠毒,从怀中掏出匕首,狠狠刺进他心口。接着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胥衡,说道:“我从未爱过你,我们之间只有家仇。”
脑补之余,她犹豫地看了眼和这位胥少将军近在咫尺的距离,心想这包能得手啊,这人完全没防备,当然如果他有后手,那当她没说。
“想杀我吗?”胥衡忽然垂头看了眼她,听不出什么情绪,平淡得似乎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反应过来的江愁余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开玩笑,自家便宜兄长都打不过你,我这瘦胳膊瘦腿的弱鸡身体,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而且她总不明白出于何种缘故,尽管从一开始见面,这位酷哥就对自己不太客气,包括但不限于扔她药丸、让她待在房间、甚至如今还把她兄长关在地牢里等恶劣行径。
她还是对他生不起气,除了那一丢丢的心动,她默默复盘了一下,最后总结居然震惊发现,她对他有依赖感和信任感。
江愁余第一反应是后悔没做性缘脑的测试题,她居然是这样的人格吗?
除她自身,她也发现,自己不管是老实呆着还是怒起拍桌,这酷哥都一副随便你造的宠溺表情,譬如此刻,明显他冷硬的态度软化下来,懒散地扯了扯她系在发上的流苏银饰。
“去地牢,寇伯你也跟过来。”
本来还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寇伯“欸”了声抬头,显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认命地叹了口气,拿上跟他一半身体大小的药箱。
江愁余见状悄悄松了口气,起码这酷哥没想让湛玚生死由天的意思,起码捞便宜兄长一命。
来不及耽搁,众人匆匆出府赶往隔了几条街的宅邸地牢,还未挨近,就见石阶上的尸首堆成一片,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从来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江愁余呆滞了一会儿,恶心感不可避免地涌上喉咙,禾安上前半蹲下来,一一查验完,言简意赅道:“有人闯地牢。”
江愁余愣了一下,就感到旁边的胥衡扫了她一眼。
青天大老爷在上,不是我啊。
江愁余还想解释,就见胥衡移过眼神,随后就往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入口的一瞬间,一股极其浓烈的味道猛地在那颗小丸间炸开!那先是极致的酸意,瞬间驱散那股恶心感。
奇异的是,这极致的酸意慢慢化为回甘,沿着喉咙一路向下,如同一股清冽的寒流。
还别说挺好吃的,江愁余细细品味,胃里总算好了些,她侧首瞄了眼,就见胥衡缓缓收回指尖,察觉到她的眼神,开口问道:“味道如何”
“好吃。”江愁余完全没有看到身后寇伯苦着脸,他心想能不好吃吗为了满足这位少将军所说的回甘之味,他愁了半个月,试药试得口舌都木了,才制出如此味道。
就这样,少将军还尤嫌不够。
看着眼睛发亮的江愁余,胥衡那股气终于缓和些,他将装药的香囊递给她,“难受时才用。”是药三分毒,虽然她因身体不得不吃,但总归少用些好。
江愁余趁他不注意,低头瞅了眼沉甸甸的香囊,这巴掌大的香囊里除了用纸分装好的药丸,其余的都是数不胜数的金豆子,她粗略估摸了一个数,按照昌平镇的物价,能够让她舒舒服服过二十年。
!
她猛地抬头看胥衡,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就这么轻易一日暴富,然后忽然想到经典替身剧情,皱着眉露出防备的表情。
你别以为这些钱财就能收买我。
胥衡却误以为什么,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别样的温柔,“从前便想给你的,还有我名下的资财。”
哥,其实这个替身我能演的,果然没有硬骨头,只有钱没到位。
人,主打一个老实。江愁余非常识相地扯出一个微笑,捏着荷包赶紧跟上去。
他们刚下地牢,就见一人忽然持剑杀来,气势汹汹,而男人将她拉在后面,宽阔的脊背绷紧如青松。他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未等禾安出手,扶在刀柄上的右手快如闪电!只听“锵啷”一声清越龙吟,寒光乍现!他的佩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悍然出鞘,由下至上,精准地迎向那人!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在地牢狭窄的空间里轰然响起,震得人不适!离得近了,烛火映出袭击者因覆面而露出的半张脸和胥衡冷峻如冰的眼眸,两方僵持。
江愁余的目光却落在被他背上的人身上,相处月余,她自然认得出乱发之下的脸,他破碎的衣衫早已被深褐色的血痂浸透,紧紧黏在肢体上,他闭着眼,身上冒出鲜红的血珠混着汗水蜿蜒而下,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紧,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缓缓伸向湛玚的脸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到湛玚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而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半空中稳稳截住她的手,然后捞了回来。
与此同时,声音同时响起:
“江愁余。”声音愠怒。
“咦?”声音疑惑。
前一声是胥衡隐忍地皱眉,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后一声则是江愁余本人自己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