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苏绾缡笑,用一种几乎决绝的,不留情面的话术道,“萧执聿以你入狱为诱饵,逼我上钩。你以一城百姓为代价,害他前程,让我回到你身边。贺乘舟,你并不比萧执聿多光明磊落。”
那笑,是冷漠的,嘲意的,像是唾他跳梁小丑,稚子手段。
萧执聿算计她,难道他贺乘舟就干干净净吗?
他一味让她回到他身边,究竟有几分是对她有情有义,又有几分是誓要报夺妻之恨?
他一心只想着扳倒萧执聿,让她回到他身边。却从不设想,萧执聿若败,她回到他身边需要面临多少闲言碎语,受尽多少白眼指摘。
她作为萧执聿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一旦他出事,势必要与他共生死。
他区区侍郎如何救她?
买通官差,换她身籍,藏于贺府,脱胎换骨?从此,再也不是苏绾缡……!
他早就备好了不是吗?
他口口声声说,萧执聿蒙骗她,玩弄她,可他所作所为,又比萧执聿坦荡多少?!
苏绾缡没再继续拆穿,只是看着他,像是给他留了最后一份体面。
贺乘舟脸似是有火在烧,柳絮堆积在喉口,封住呼吸,胸腔几欲挣破,他也无言可辨。
他颓然伸手,明知结果一般非要往前触,预料般的,瞧见苏绾缡冷眼后退的一步,手僵硬在了半空。
华镜彻底四分五裂,“哗啦啦”声响砸了一地,裂片纷飞,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低垂着眼,嗓音艰涩,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一般妥协道,“三日后城门,我会亲自送你。”
苏绾缡屈膝行了一礼,侧身从他身旁径直走过,没有再留念一眼。
“绾缡,你真的非走不可吗?”贺乘舟忍不住出口,抱着心间最后一丝希望,他转身看她,像是一定要得到她决绝的恨别才会死心。
苏绾缡停下了脚步,林间静得异常,飞鸟的鸣音似乎都归于沉寂。
好半晌,像是停了一整个寒冬般漫长,苏绾缡终于再次提步,走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在经历一整个春日的绚丽绽放,枝头绿叶将全部养分供给终于完成它短暂使命,于暮春时节纷纷坠落,碾落成泥。
最后一次新叶轮换是春日的告别,落过以后便是新生……
它们从枝头零落,洋洋洒洒飘向四面八方,在旅人的头顶飘旋,在她肩头点触,落至她的脚边又被风扬起,拂过她垂落的青丝渐行渐远……
最终在何处叠落成丘,没有人再会知道。
这是贺乘舟第二次看着苏绾缡离开。
大理寺狱时她说希望他好好的,而这一次,她一字都不愿意留给他。
回过头来看,好像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他越是想要拼命留住什么,什么就流失的越快。
是他,毁了自己,也毁了他们。
熙和元年,贺乘舟人生中第一次认识到,这世间之事,不是每一件,费尽心思手段就能够稳操胜券,取之为囊中之物。很多事情其实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事如此,人更是如此。
只是可惜,萧执聿此时还并不懂的……
苏绾缡下了山以后,并没有立马回到萧府,反而是去了长崖村一趟,因而赶回城内时,时辰已将至午时。
她不敢再耽搁,下了马车就忙慌朝着府内奔去。生怕晚于萧执聿一步。
府内,静悄悄的,推开清竹院的门,更是一片冷清。
风在廊下穿梭,枝叶摇影,分明长势良好,却不见勃勃生机。
重重绿影缠绕交织,糅杂浓黑深影。血色浓艳争芳,恍如狰笑魅鬼。
明明院内一切皆与从前一般无二,可是此刻站在院门处的她,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俯瞰目之所及,却觉诡异熟悉,后脊一片生凉!
偌大萧府,清幽雅致,即便主人落败,它却依旧保持往日荣光规整,像是一方精巧的匣子,被人精心雕纂涂釉,可锁枷落上,却是密不透风。
即便已经做好准备回到萧府,暂且与萧执聿虚与委蛇。
可当识破真相以后,如同大梦初醒,过往忽略种种皆能被一一串联,通通印证那人皮下的阴暗可怖。
就如匣子一般,外表再如何瑰丽华美,也掩盖不了它落锁成牢的事实。
像是有意印证她心中所想,身后,木头“吱呀”突响,缓慢沉闷的声音在空中绕梁,间短地,厚重地,一声声打在苏绾缡的耳间。
她腿脚骤然发软,却还强撑着一口气绷直了身子站立,死死盯着身前那一道影子。
伴随“咯吱”声响消泯的是地表上逐渐被合拢的日光,那道颀长身形也终于湮灭在一片阴影之中。
与她严丝合缝贴近,融为一体。
“去哪儿了?”他偏着头去寻她颈侧上的齿痕,环住她腰间的手不安分地上移,一双冷白到清晰可见底下青筋纵横的大手轻易掌住她剧烈起伏的胸膛。
以一种完全包裹的姿势,尽全力感受她。
颈侧呼吸灼热,刺痛的麻意蒸涌而上,感受到他舌尖轻搅,她忍不住发抖,软进了他的怀里。
“长崖村。”她镇了镇心神,没忘记回答,强装冷静道。以避免萧执聿有理由的得寸进尺。
语气虽然稍显僵硬,但她没说谎,好歹还算有底气。
萧执聿不知道有没有信,他没说话,只顺着她前颈抚摸,轻易扳过她的下颌,将她转了过来。
他依旧垂头在她脖颈处,像是逼着她看。
一会儿的功夫就磨得湿红。
发丝在苏绾缡下颌处摩挲,有些痒,齿痕隐隐发痛,在难耐的两重体感中精神被绷到极致。
指尖死死嵌进掌心,她竭力压下心间的恐惧,羞耻和厌恶,理智却在萧执聿的开口中支离破碎。
“我有没有说过叫你等我回来?”声音沉缓,砸进耳尖像是一击闷雷敲响。
“你真的很不乖。”他咬着那处齿痕,尖利的嵌进去,轻抬眼眸轻幽幽地落在她泫然若泣的嫣红眼尾上。
“让我想想,应该怎么罚你。”
……
“萧执聿,你做什么?”被扔进榻上那一刻,苏绾缡彻底心慌,从心底升起的恐惧叫她本能地嘶吼出声。
“绾绾不听话,不应该罚吗?”他站在榻前,高大身形落拓挺拔,轻易便将外间射入的阳光尽数挡住。
垂眼盯着身下的人,眸露不解,说得义正言辞,像是他真的在干什么很正义的事情一样。
苏绾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以理解他的处事逻辑。
识破温润面具下,掩藏的,是不计人情的强制,自私和冷血!
她这时才发现,他的衣衫与在林间时不一样,是被换掉了。
冷不防的,那颗咕噜噜滚转的头颅再次浮现,萧执聿冷漠倦怠的神情与眼前模样开始重叠。
疯子!
是个疯子!
她竟然还妄想着还能够与他虚与委蛇,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相敬如宾!
恐惧萦绕在心头,她慌忙爬起身来,不管不顾地往榻下冲,眼看即将要逃出却被一把擒住了手臂,轻易便将她给扯了回去。
眼前白光消弭,硕大阴影倾泻而下。
双手被束压过头顶,萧执聿单膝顶开她双腿。
帷幔叠影交缠,他紧贴她的脸颊,“跑什么?”
“萧执聿,我错了,我不该出府的,你别这样。”泪水从眼角无声滚落,她仰面看他,哭腔里尽是惊慌乞求。
“乖,你会很舒服的。”他擦掉她眼角咸湿泪水,黑眸里浸出要溢出水的温柔。
“不要……唔!”苏绾缡偏过头,将整张脸埋进了枕衾里,声音断断续续哑在喉间。
恐惧,委屈,羞耻,快感,恨意因他齐齐涌上,几乎要将她撕裂开来!
眼泪簌簌滚落,大颗大颗砸进枕间,洇湿面颊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她死命咬着下唇,渴望以痛意拼死抵住某种极端的冲动。
“是要把自己闷死吗?”他把她从里面捞出来,四指顺着她的后脑插进秀发,迫她抬起,就着大拇指擦掉她脸上糊满的泪水。
“怎么有这么多水要流?”他看着她满面湿痕,整张脸都哭得红红的,眼泪更是顺着流到了颈窝,十足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可他才用了几分力?就一副他多么不计人情的模样。
就这还是他夜夜耐心耕耘才能打开的程度。如果这都承受不了,那以后呢?
萧执聿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你……出去……!”苏绾缡嘶吼着,说话的嗓音在空中变调颤抖,明明是厉声的警示,却因推搡他的手无力到像是在挠痒痒而变得像是调情。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任由萧执聿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像是永远不会流干。
“不舒服吗?”明明知晓她不是这个意思,他却非要问她。
“不!”苏绾缡喊着,用尽力气睁着几乎是已经涣散的眼神瞧他,倔强的模样像是已经无计可施到即便是用这样的形式也要打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