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萧执聿没说话,高挺眉骨打下的阴影将他沉黑眸色浸染得更深,他盯着她看了几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衣料摩擦的声音逐渐加大,隐隐混杂着水声,直到苏绾缡喉间不由泄出一声轻喘,他才一副了然模样开口,低哑嗓音里混出轻笑,“你看,你还很喜欢撒谎。”
  他俯下身子,扳过苏绾缡欲要重新枕入的面孔,轻磨她的唇瓣,终于给了她安抚。
  “明明很舒服却说不要,明明答应了陪在我身边却总是往外面跑。”
  他沿着她的唇角,嗓音绵沉,细数她的罪责。
  “那你说你错了,再也不出府了,是不是也在骗我?”
  轻掀眼皮,看着她的反应轻弄。
  “——嗯!没!没有……”涣散瞳仁骤缩,她抓住他紧实的小臂,哭着摇头让他停下。
  “可是它咬得好紧,它不想我出来。”用力,语调却轻柔。
  他是故意的!
  苏绾缡几乎快要崩溃,身体和脑海双双被送达顶峰,她不可遏制地想要叫出声,身体像是飘在云端,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她渴望,甚至享受!
  眼泪流得更欢了,她唾弃这样的自己,更加厌恶这样的自己。
  厌恶不仅仅是身体,就连大脑,都在向他缴械投降!
  苏绾缡彻底陷进了柔软如云的被衾里,暖湿的帕子抚过,她不经意一颤,酸软到泛麻。
  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躺在贵妃榻上,半掩着目,视线里只模糊瞧见萧执聿更换被衾的身影,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一觉醒来,外边天色已然大暗。
  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引得喉间发疼,不甚清明的脑海骤然浮现出白日的淫/糜画面。苏绾缡内心怔仲,只要三日,只要再熬三日……
  帷幔被人撩开,随手挂在了金钩上,萧执聿落坐榻侧,伸手将苏绾缡揽腰抱坐到了腿上。
  “你又要做什么?”苏绾缡蹙眉,浑身疲软到没有力气抵抗,开口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先喝点润润。”知道她没有力气动,萧执聿只虚虚环住她的腰身,手执汤匙缓慢地搅散热气,语气轻柔耐心。没有强硬的掌控意味,这个时候倒像是真的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模样。
  貌是情非,表里不一!
  “都没用早膳,饿坏了吧。”他执起汤匙喂进苏绾缡嘴边,眸露怜惜,“是我不对,下次应该让你先用膳。”
  听见他又谈起白日的事情,苏绾缡煞白的脸孔骤然红晕,她震惊地看着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来,胸腔忍不住剧烈起伏。
  他语气是那样歉疚,可是道歉的方向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歉疚没让她用膳就折腾她,却不歉疚没有顾及她的意愿,像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苏绾缡觉得他实在难以理喻,心豁出一个缺口,冷风嗖嗖地往里面钻,骨血筋脉都泛着凉意。
  温润假面一层层被剥下,露出里面难堪的,冷血的,自私的,卑劣的,强制的种种秽面!
  往日形象天崩地灭,苏绾缡看着眼前这个深埋阴暗面,又扮作表面灼灼君子的人,惊惧到五脏六腑都在打颤。
  眼泪就着颤抖的长睫滚落,她低头含住,甘露饮从喉间滑过,她却只能品出嘴角洇出的咸湿泪水,咸得泛苦。
  “哭什么?”萧执聿温柔地擦干她眼泪,柔声询问。
  连日来的惊惧让苏绾缡产生本能的抗拒反应,害怕自己眼中的厌恶泄出,她就着他的手擦过,整个人埋进了他胸膛。
  “萧执聿你别这样,我害怕。”她抱住他的脖子,陷在他的颈窝,声音瓮声瓮气的,带着绵软的哑音,听着人心揪揪的。
  “我没有要离开你,只是你不在府中,我难免无聊,所以才出了府。”她主动解释道,“你出去也不带我,府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害怕。”
  语气可怜极了,还不忘嗔怪一句明明是萧执聿的错,为什么要罚她。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绾绾这是在怪我没陪着你了?”萧执聿摸着她的后脑,顺着她的长发慢慢地捋,指尖若有似无触碰到她清瘦的后脊上,怀中的人儿会刹那的僵硬。
  “那以后我们就都在一起,哪也不去好不好。”深沉黑眸低垂落在她的身上。
  捋至发尾,他大手掌住她的腰身滑移,尾音落地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沁凉触感从脚踝开始蔓延。
  苏绾缡眼睑骤抬,僵硬地从他胸膛间直起身往下看,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在瞧见玉白肌肤上一圈刺眼的两指宽的金镯扣时神思被撕裂到了顶端。
  尖啸着要钻开她的头颅。
  犹如被一盆雪水迎头兜下,苏绾缡对上萧执聿轻掀眼睑抬来的沉黑双眸,咬紧打颤的牙关。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颜,这个时候还妄想着讲道理,“萧执聿,你……这是做什么?”
  寒气在胸膛间蔓延,出口带着倒吸的喘气,却死命压下装作无甚其事的模样。没人知道她快要被逼到崩溃!
  “绾绾总是骗我,不这样做,我不安心。”他捧着她的脸,偏头吻她发抖的唇,像是在安抚她一般。
  “萧执聿,你,你不能这样。我说了不会骗你。”苏绾缡躲开他,双眸流露出惊慌,她撑手在他胸膛间,阻止他不讲道理的进攻。
  金镯尾部牵连长链延至床尾,晃动间,金质器饰相撞悦响。
  像是要敲碎苏绾缡强撑的骨头。
  萧执聿擒住她的纤细手腕拉下,凑身俯吻她的唇,“可是你撒谎太多次了,如果你再骗我,该怎么罚你呢?”
  “萧执聿,我不会骗你。你放开我好不好?”眸中惊惧无助悉数滚落,泪水糊满了脸。她近乎是用乞求的目光看他。
  “这链子很长,你可以去到这个房间任何角落。”他声音沉哑得厉害,吻过她的唇含糊嘶哑。
  欲念在眸中蔓延,漆黑深沉得似能将人拉下深渊。
  夜色浓稠,似有虫鸣鸟叫,属于黑夜的旋鸣在长夜中划破,停驻在窗外枝头,却被器饰撞响惊扰,兀得四散腾飞,徒留枝头晃动……
  墙体沁透出斑驳残影,荧亮露珠凝结从枝头淋落,晨光熹微照射圆润珠盘,拂晓晕进里间。暖腻馨香笼罩,帷幔轻影晃动,半掩半遮塌上的人儿,见她微湿鬓发贴在白皙颈侧,如雨打芭蕉,偏头陷进锦衾,胸腔不匀起伏。
  晨曦擢升当空,骄阳笼罩上京,光影攀着墙角檐缝钻进,如同流水一般隙满玄砖地表,驱散一室旖旎,光晕攀爬床沿,沾染裸露在外还未消退红痕的纤细脚腕,微动间洇出清铃脆响。
  苏绾缡睁开哭了一夜的眼睛,眼前景象被闪烁明光晕染得一片模糊,她欲抬手挡住眉眼,动作间四肢似被拆散了开来,酸软疲累地骤然耷拉了回去。
  “夫人,你醒了。”外间,传进清冷女音,苏绾缡怔愣转头,帷幔外一道倩影迈着小步疾步踱进,停在了床尾。
  她伸手,将帷帐撩开,挂在了一旁的金钩上。
  苏绾缡愣愣地看着久未出现的芩月,心间怔仲,狂捺不止。
  “萧执聿……他……”强撑着半边身子起身,沉重到头脑发昏,苏绾缡扯着喉间嘶哑出声询问。
  “恭喜夫人,圣上已经下旨,还大人清白,官复原职。如今,大人已被召入宫。”芩月屈膝回话。
  身子彻底瘫软了下去,带着一整颗心坠落。
  思绪很乱,乱到苏绾缡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去细捋,像是一团麻绳一般死命箍住她的双手和大脑。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她辨别不了,只是他们像不断生长的藤蔓,死命地,不放手地,遏制她,强迫她,禁锢她!
  苏绾缡陷进被衾,像是无底洞一般沉下去,眼眶肿胀到发酸。
  却一点儿眼泪都流不下来。
  他是庶民,她尚且斗不过他,如今他又官复原职,成了高高在上的首辅,她还能逃得出去吗?
  脚踝沁凉金饰渗入肌理,凉意如针扎一般涌起,她死死掐着掌心,犹抱一丝希望道,“他有说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芩月垂头,什么话也没说。
  静默是最有力的陈辞,击碎她所有的幻想,也滋生她不断冒涌的厌恨。
  “夫人,用点膳食再睡吧。”眼见苏绾缡闭上了眼睛,转过了身去。
  芩月开口劝道。
  可她并未理她,两相沉默之下只好又退了出去。
  苏绾缡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一日,她并没有几个时候是清醒的,浑浑噩噩,貌似做了很多梦,可醒来以后又什么都记不清,只模糊记得是当年在兰州的日子。
  阳光布满了房间又重新退了回去,余晖在窗口徘徊,彻底消退以后,白日便晃眼而过。
  苏绾缡躺在榻上失神地盯着眼前模糊景象,以至于一点儿也没听见被重新推开的房门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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