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家没有余粮啦 第44节

  赵四娘上个月生了个女儿,孩子不足月就没了,明家人前没提过这事,背后却没少给四娘甩脸色。
  她过来时,明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瞪四娘呢。
  老秦氏不彪悍点,四娘是要吃大亏的。
  老秦氏没意识到这点,替明家人找补,“孩子没了太难受吧。”
  “你不是说明家重男轻女吗?”
  “那是以前,现在估计不那么想了。”
  “狗还能改了不吃屎?”
  “……”
  这三嫂子,把她当成四嫂子了不成?
  不想聊家里的事,老秦氏问沈母,“怎么就你们?孩子爹娘呢?”
  还用问吗?全家逃荒,结果只有三人同行,其他人要么走散了,要么死了,老太太翻白眼,跟梨花嘀咕,“你堂奶奶也是个蠢的。”
  “……”
  这种话怎么接?梨花装没听到,望着远处荒野发怔。
  老太太估计觉得无趣,继续拿出针线活做。
  此去丰迩镇没有遮阴的地,温度升高之前,赵大壮领着众人上了山,在山洞歇了一下午,日落下山,蜿蜒的官道旁多了好几具尸体。
  其中两具尸体的衣服鲜血淋漓,明显与人斗殴而死,牛车经过时,老太太鼓足勇气看了眼,“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咱们人多。”
  人多就是优势,所有难民看到他们都下意识的躲避,因此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只是这路死的人越来越多,路旁堆起了小小的山包,一座又一座的。
  更恐怖的是,族里没水了。
  几头牛不能缺水,两桶水必须留给牛,因此人再渴只能忍着。
  一忍,就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
  二堂爷拍着自己装水的竹筒,试图再倒出几滴水来。
  孩子们渴得哇哇哭,赵大壮毫不松口,“大家先忍忍,到丰迩镇就有水了。”
  “还有多久到丰迩镇啊?”
  “快了。”
  如此走了十几里,总算听到有人嚷嚷,“丰迩镇到了,丰迩镇到了,咱们有水了啊。”
  前头的人像到了鸡血似的兴奋往前冲,族里人激动地踮起脚朝前望,“能打到水了吗?”
  族里还剩两桶水,留给牛喝的,毕竟行李太多,不靠牛的话会累死人。
  想到很快就有水喝,族里人喜出望外,“刘二,能不能快点。”
  “快不了。”
  经过这些天,牛明显不如之前精神了,加快速度的话,牛恐怕吃不消。
  何况还要照顾走路的人。
  刘二道,“左右快到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啊。”
  梨花坐去前头,赵广安偏头,发干的唇咧起弧度,“等一下我们多装点水。”
  他已半天没喝过水了,嗓子干得像火烧过似的。
  梨花应道,“把水桶装满。”
  这次是她估算失误,一百多号人,一人喝两口也要两大桶水,在青葵县囤的水明显不够。
  索性几里外就有河,梨花问赵大壮,“木板晒干了吗?”
  得趁早把木桶做出来,要不然之后还会发生今日的事。
  “还得再晒一天。”
  丰迩镇的入口在官道右侧,估计怕难民涌入镇上抢劫,入口堆起了高墙,只看得到屋檐垂下的干草。
  许是里面亮着光,好些难民弄来竹竿撑墙往上爬,然而刚爬到墙头就咚的滑下来墩地大吐。
  一个,两个,无数个都这般,其他好奇的难民不敢爬竹竿了,“里头有啥?”
  “他娘的全是尸体,苍蝇,蚊虫…”
  这一路看得还少吗?有人纳闷,“那你吐什么?”
  “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堆成山丘似的尸体,头骨,躯干,四肢,随意堆砌在地上,苍蝇层层叠叠,宛若捅了蜜蜂窝似的。
  第39章
  不就死人吗?至于恶心成这样?有人觉得呕吐之人太夸张了,不信邪的爬上墙,然而脑袋刚伸进墙里就“哇”的吐出来。
  “他娘的,又是围墙又是尸体的,镇上的人恶心谁呢!”
  说话间,嗖的滑下地,擦嘴道,“就这破镇子还搞这出?求老子进老子都不会进。”
  原本想进镇上弄点粮食,现在不成了,只得先去河边打水。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朝西边去。
  往西的山路狭窄,只容一辆牛车经过,赵家前头有两辆牛车,牛车转弯时,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偷偷打量。
  赵大壮见了,脸色不由得凝重,吆喝,“先往后,休整片刻再出发。”
  眼瞅着河水近在眼前,还休什么整,一鼓作气到河边不好吗?
  二堂爷急了,“大家伙渴得不行了,先去河边打水啊…”
  赵大壮跳车,“牛累了,等它们吃点草再走。”
  恍惚想起那头生病的牛始终不太好,真要饿死了,遭罪的还是人,二堂爷麻溜的抓过背篓,“那我给你抱草。”
  “好。”赵大壮跑到最前排,不着痕迹的打量周遭。
  那两辆牛车驶入山路后,好几个两手空空的男子追了上去。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荒年里,一无所有的人最危险了,赵大壮打手势让刘二掉头,趁机跟车上的人说,“老人孩子挪去四五辆车上,其他人抄家伙,从前到后把车围住。”
  “难民太多,我总感觉会出事,待会大家贴紧点,别掉队,要是有人动手,使劲回击。”
  “这种时候不能心软,一心软,死的就是咱,相信大家这一路也瞧见了,哪怕咱好心救人也不见得有好报,与其那样,不如心狠点。”
  赵大壮字字铿锵,“咱千辛万苦的出来不就为了活命?若因软弱枉死在路上能瞑目?”
  夜以继日的赶路,脚底全是水泡,脱鞋时,鞋子像长在脚上的肉被人用蛮力拽下来,疼得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死了,这些罪不都白受了?还有棺材里的粮,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粮,自己舍不得吃顿饱饭,一死,全便宜外人了……
  光是想着,赵铁牛已经忍不住握拳头了,“老子还没活够呢,谁要扒老子裤子,老子弄死他!”
  赵书砚没经历过被难民扒腿不让走的场面,心有顾虑,“不小心打死
  了怎么办?”
  “路上被打死的还少吗?”赵铁牛扛起锄头,眼睛恶狠狠的看向周围,好像在搜寻猎物一般。
  周围的难民们心生忌惮,纷纷回避他的眼神,胆小者更是火速离去。
  如此,赵家调整好队伍重新出发时,路边少了许多鬼鬼祟祟的身影。
  然而事情远比想的要复杂,五里路,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因为过夜的人车太多,把山路给堵了。
  族里人懵了,“这下怎么办?”
  车子过不去,打水的话只能派人去,这么长的队伍,一旦跟族里分开,遇到危险就得自己应付了。
  赵大壮也没料到会这样,问他爹的意思。
  老村长躺在孩子们腿上,头枕着老吴氏的大腿,因看不清车水马龙的景象,眼底有些许茫然。
  梨花目光坚定,张口就来,“大壮叔你留下,铁牛叔喊五个人挑着桶去打水。”
  赵铁牛没意见,“我们走了族里怎么办?”
  “族里人多着呢。”梨花站起,只见山路弯曲,人车拥挤的铺向视野尽头,偶尔有人穿梭而过,招来无数推攘谩骂。
  她道,“你们走田埂,看能否从村子后面绕过去,对了,把其他几家的人叫上。”
  其余几家的人喊了无数遍口渴,没道理让族里人帮他们打水。
  赵铁牛看不惯那几家打骂女人的嘴脸,揣度他们的意思道,“他们不去怎么办?”
  “随意,反正别指望咱给他们水。”
  赵大壮喜欢这种泾渭分明的做法,拍赵青山胳膊,“明四是你妹夫,你跟他说去。”
  “好。”明家不像夏家殴打媳妇,但对四娘算不上好,妹夫去打水的话,自己护着他点,没准他记住这个情会善待四娘。
  知道明家人落在最后,他径直往后走,见着人后,好言好语说了这事。
  谁知老方氏脸色大变,然后扶着额就喊头昏,“四郎啊,娘怕是要死了,你千万要守着娘啊...”
  赵青山气得脸青,什么要死了,分明是借口。
  “青山啊,婶子就想死在明四身边,挑水你让四娘和她嫂子去吧。”
  “......”
  “咳咳...”老方氏剧烈咳嗽起来,边咳边哭,“四郎啊...”
  赵四娘心软,扯兄长袖子,“阿兄,让我去挑水吧。”
  赵青牛瞪她,赵四娘铁了心要去,转身就跟人借桶,赵青牛想拦都来不及。
  有明家让儿媳妇去打水的例子在前,其他几家也不顾儿媳安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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