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期中开家长会的时候，爱云被派到沿线小站工作没法赶回来，心兰给悦悦开完家长会，又来到飞飞的班级，向老师询问飞飞的情况。飞飞的班主任直摇头，说：“这孩子最近经常逃课，已经没心思学习了。”
晚上，心兰去录像厅门口堵飞飞，见飞飞跟着一帮小混混走来，心兰走上去拦住飞飞。飞飞意外又紧张，问：“陆姨，你怎么在这儿？”
心兰沉着脸说：“飞飞，跟陆姨回家，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
飞飞身边的小混混招呼他进去，有人叫：“山鸡，快点儿。”
那时候《古惑仔》特别流行，山鸡就是电影里的角色，很多青少年都把《古惑仔》里的人物当作偶像，模仿他们的造型、纹身，甚至模仿他们的行为，被所谓的“兄弟情”自我感动。在小县城里尤其严重，很多十几岁的男孩张口就是电影里的台词：“出来混，有错就要认，被打要立正。”
心兰问：“他们叫你什么？”飞飞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小声对心兰说：“陆姨，你先走吧，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心兰态度很坚决，挡在飞飞面前不动，心兰个子高，比飞飞还冒出半个头，双眼直视着他。旁边的人又叫“快点儿，电影开始了”，飞飞一闪身，想从心兰身边溜过去，被心兰一把拽住。
飞飞毕竟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生怕被同伴们嘲笑，见心兰强硬，壮着胆子说了声：“让开。”
心兰猛地伸出手，“啪”的一声，狠狠扇了飞飞一巴掌。飞飞被这一下打蒙了，捂着脸吃惊地瞪着心兰。心兰铿锵有力地说：“飞飞，我这一巴掌，是替你妈打的，虽然你爸妈离婚了，但你以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走，你如果还心疼你妈，就不能自毁前程！”
见飞飞被打，几个小混混围上来，问飞飞怎么回事。飞飞忍住快要淌出眼眶的泪珠，对他们说：“我今天不去录像厅了，跟我姨回家了。”
在小混混们的起哄声中，心兰拉着飞飞走了。走出没几步，飞飞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心兰摸了摸飞飞的头，蹲下来静静地陪着他。
哭了一会儿，飞飞抬起头对心兰说：“陆姨，我以后不跟他们玩儿了，我好好学习。”心兰拉他站起来，说“好孩子，陆姨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心里委屈，爸妈离婚不是你的错，你要为自己争口气。”
飞飞点了点头，问：“陆姨，可以让悦悦帮我补习英语吗？”心兰笑了，慈爱地说：“只要你想学，没问题。”
此后的每个周六，飞飞都会来南英家，让悦悦给他补习英语。一方面是为了学习，另一方面南英家人多，在热热闹闹的气氛包裹里，飞飞不再觉得孤单，原本心里化不开的委屈也渐渐淡去。
补了两个月后，一次小测验飞飞考了80分，这可比当初的三十来分提高了太多，英语老师起初还怀疑他考试抄袭，于是把飞飞叫到办公室，单独又考了一次。谁知这次，竟然接近了90分。
老师问：“彭飞，终于知道学习了？”飞飞挠挠后脑勺说：“全靠一班的时悦帮我补习。”老师点点头说：“你不笨，就是以前心思不在学习上，现在好好努力，以后才不后悔。”
从此，英语老师不再让飞飞罚站了，飞飞的学习成绩也逐渐提高了起来。
这天，时坚对心兰说：“听说我们科室有一个公派学习的名额，要去北京的大学学习两年，回来就是大学学历。”
心兰说：“那好啊，学历高了，以后升职的机会肯定也多，怎么样？你不争取一下？”
时坚有些得意地笑着说：“领导悄悄告诉我了，这名额就给我。”
心兰兴奋地说：“那太好了！你放心去，家里有我照顾。你给孩子们做个榜样，悦悦、飞飞，你们也好好学习，将来都考到北京去。 ”
年轻时，时坚接爷爷的班参加工作，一年后国家才恢复高考，他遗憾地与高考擦肩而过，没想到人到中年，却迎来弥补遗憾的机会。 时坚心思单纯，只是傻傻地等公派通知，却没想到，在他之外还有很多人都在悄悄争取这个名额。
时坚家对门的邻居小曹，是他多年的同事，跟时坚年纪相仿，家里有一个男孩儿，比悦悦低一年级。这天晚上，小曹拎着一瓶酒敲开时坚的家门，说：“时坚，咱俩当了这么久的邻居，还没一起喝过酒，今天来跟你喝一杯。”时坚欣喜，炒了一盘花生米、拌了一盘黄瓜，与小曹对饮。
时坚人逢喜事，谈笑间自然多喝了几杯，当杯中酒就要见底时，小曹突然饶有深意地说：“时坚，你这个人好是好，就是太清高，不懂得圆滑世故，我尊重你这样的人，但实话实说，你这样容易吃亏。”
时坚已经微醺，满不在乎地说：“溜须拍马那一套，我确实不会，但我这么多年来工作上从来没懈怠过，不亏心。”
离开时坚家前，小曹小声说了句：“时坚，对不住了。”时坚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只当他酒后胡言。
没想到一周后，单位正式下发文件，公派学习的人员不是时坚，而是对门小曹。时坚如遭当头一棒，回到家后反复纠结要不要去找小曹理论，挣扎之间，没想到小曹主动来敲了门。
时坚让小曹进来，但满脸怒气都写在脸上。小曹言语平和，对时坚说：“时坚，咱们都知道领导原本定的是你，但在文件下发之前，一切都只是待定，每个人都还有争取的机会。你就是太相信领导的承诺了，自己不主动。其实不管谁去，对领导来说又有多大区别呢？”
时坚无言以对，他不能怪小曹油滑，只能怪自己太单纯轻率。一肚子的怒气像一根刚点着的鞭炮引线，被迎面浇上一盆凉水，瞬间哑了火。
事已至此，时坚也知道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叹了口气，沮丧又落寞地说：“是啊，你上次说的没错，人情世故我确实不懂。”
几天后，小曹动身去了北京，临走前把家里的一瓶好酒留给了时坚。毕竟是十多年的同事，以后也还会是同事，甚至可能会成为自己的领导，时坚无法对小曹表达怨气，只能默默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小曹走后，时坚开始持续地牙疼，疼到晚上睡不着了才去医院，医生说：“你这是长智齿了。”
时坚惊道：“我都快40的人了，还会长智齿？”
医生说：“40岁长智齿很正常，疼痛也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
时坚惨然一笑，自嘲地说：“都说四十不惑，但我怎么觉得，我的‘惑’更多了呢？”
第45章 辞旧迎新
聪聪第一次参加省级乒乓球比赛，得了第二名，过年回到家，悦悦和飞飞都来看他，他迫不及待地向小伙伴展示他的银牌。
聪聪进队后剃了个平头，飞飞搂着他的肩膀，揉着他的头发茬说：“聪聪，你以前可比我高啊，现在怎么比我矮了？”
聪聪笑笑，自嘲地说：“我们乒乓球运动员，矮了重心才稳，你看邓亚萍，不是也挺矮的吗？”
悦悦兴奋地问：“聪聪，你以后是不是要去参加奥运会？在奥运领奖台上领奖？”
聪聪煞有介事地说：“离下一届奥运会还有三年，我努努力，有希望。”
秀琴噗嗤一声笑了，对聪聪说：“你就别吹牛了，这才第一次比赛，离奥运会还远着呢。今天是除夕，你们三个出去买点儿鞭炮。”
三人出门，在市场门口的小摊上买了鞭炮，打打闹闹地往回走。飞飞往聪聪脚边扔了一颗摔炮，摔炮炸响，聪聪吓得跳起来，飞飞哈哈大笑。聪聪反击，拿出一把摔炮向飞飞掷去，摔炮噼里啪啦的乱响，两人开心地上蹿下跳。
悦悦看着他们，摇摇头说：“幼稚。”突然，她听到什么动静，对两人说：“嘘，好像有什么声音。”聪聪和飞飞停下打闹，侧着耳朵细听。
飞飞奇怪地说：“好像有小孩的哭声。”聪聪说：“我也听见了。”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路边土房子的墙根下放着一个小篮子。悦悦说：“走，过去看看。”
三人走过去，看到小篮子里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被子，被子里有东西在扑腾。聪聪胆大，掀开小被子的一角，一张婴儿的脸露了出来。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哭了太久，婴儿的脸已经是青紫色。
悦悦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出来，三人面面相觑。飞飞说：“怎么是个小孩儿？谁把小孩儿扔在这儿？”
悦悦蹲下来，壮着胆子在小被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此女儿生于1998年1月27日，因家庭变故无力抚养，将小女儿放于此地，等待有缘人将她抱回，抚养成人。无比感激！”
悦悦吃惊地说：“这是个弃婴！”飞飞手足无措地问：“那怎么办啊？我们要在这儿等人来把她抱走吗？”
聪聪说：“她是个小孩儿，又不是失物，我们等谁来领呢？”
三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来，婴儿身体颤抖了一下，又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