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说着，爱云把飞飞推到门外，锁上了门。飞飞愤怒地拍着门哭喊，小彭在屋里痛苦地抱住头，爱云心如刀绞，但脸上冷若冰霜。过了一会儿，飞飞停止了哭闹，爱云听到他下楼的声音。等脚步声消失，爱云冷静地对小彭说：“离婚可以，但孩子、房子、存款都归我，你净身出户。”
飞飞抹了抹眼泪，一个人往南英家走去。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儿，他决定不了自己的未来，决定不了爸爸妈妈的关系，甚至决定不了下顿饭吃什么。他知道，那扇门关上之后，他只能被别人决定。
听到敲门声，悦悦打开门，看到飞飞站在门外，惊讶又兴奋地问：“飞飞，你回来啦！看到海豚了吗？”
飞飞突然哇地大哭起来，委屈地说：“悦悦，我没去海洋乐园。”
悦悦被他哭得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哭啦，这次没去成，以后咱们一起去。”
事实证明，没有一场离婚是体面的，虽然爱云已经下定了决心，但离婚的过程还是耗尽了彼此最后一丝情份。在撕扯了大半年后，她和小彭的离婚终于尘埃落定，除了争取飞飞和房子，爱云狠心向小彭要了二十万离婚赔偿。
即使小彭经商，这对当时的他来说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他不同意，还指责爱云说：“没想到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你还是认钱不认人！”
爱云冷笑着说：“我当初刚生完飞飞，一个人带孩子那么难，你和你妈帮过我一下吗？你车祸住院，我守了你一个多月，夜里都没怎么合过眼，你说过一句谢谢吗？你去广州一两年，对家里不闻不问，我带着飞飞守活寡，你心疼过吗？你现在说我认钱不认人，你又认了谁呢？咱们俩之间早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最后，两人还是闹到了法庭上，因为小彭有出轨事实，所以最终爱云胜诉。飞飞没有等到被问那句“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妈妈”，他的妈妈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为了保护幼崽，不惜向昔日的伴侣露出利爪和獠牙。
很快，飞飞从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跌落成被同学冷落的对象。其实小孩子才是最残忍的，他们总是敏锐地发现一切弱者和与众不同的人，并施以欺负和嘲弄，仅仅因为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就会成为被排挤的对象。
但即使所有人都疏远飞飞，悦悦依旧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看到别的孩子嘲讽飞飞，悦悦就会冲上去大骂：“说人坏话，肚子里长针。”
飞飞生日那天，悦悦在广播台里放了一首歌，说送给六年二班彭飞，歌名是《水手》。飞飞在教室里听到广播里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听着听着，飞飞忍不住哭了，他擦擦眼泪，在风雨交加中，迈入了他的十三岁。
各家各户都开始装电话了，心兰也给南英家装了一部，心梅心竹给家里打电话就方便多了。心梅在房地产领域工作，早就提醒过成竹，不能再指望单位分房，要尽早准备买商品房，但成竹和晓燕不死心，还持观望态度。
到了98年，铁路单位正式宣布彻底取消福利分房制度，成竹和晓燕的分房梦落了空。眼看遥遥已经四岁，很快面临上学的问题，只好考虑心梅提出的买房计划。
但成竹早早有了孩子，家庭花销大，虽然工作年份也不短，却也没存下什么钱，靠自己买房不现实，自然是要靠家里帮衬。
南英第一个来问心兰，心兰对家里的大事小事向来义不容辞，对成竹更是长姐如母，于是答应帮成竹付一半首付。
但成竹自己连剩下一半首付也凑不齐，于是南英又去问心竹和心梅。这两姐妹可不像心兰那么有奉献精神，心竹说：“我又没孩子，我的钱还要给自己留着养老呢，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可没那个闲钱救济他。”
心梅也说：“我年纪还比他小呢，上班时间也比他短，他没钱，我更没钱，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南英无奈，她也知道心竹心梅都是独立在外生活，过得不容易，也不好向她们施加压力。
而晓燕家有两个哥哥，父母的钱都紧着补贴儿子，轮不到她这个不受重视的女儿，所以因为买房的事，成竹和晓燕没少吵架。到了这时候成竹才明白，以前那些鸡毛蒜皮根本不算什么，真正道尽夫妻之间困境的，还是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天，飞飞买了新磁带，来南英家跟悦悦分享，正好撞到成竹和晓燕在吵架。看飞飞来了，两人尴尬，止住了争吵。但飞飞都听在耳朵里，回家后他对爱云说：“成竹舅舅想买房，但钱不够，跟舅妈吵架呢。”
爱云一听，拿了张存折就去找南英。爱云对南英说：“陆婶儿，成竹买房有困难，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南英不好意思地说：“爱云，你刚离婚，以后飞飞用钱的地方还多，我怎么好意思跟你开这个口呢？”
爱云假作抱怨道：“陆婶儿，我可是认过你当干妈，算起来我也是成竹的姐，这忙心兰能帮，我怎么就不能帮了？”
南英感慨说：“你也不容易，以后要一个人带孩子，以前看小彭挺老实的一个人，真没想到……唉。”
说起小彭，爱云怨恨与遗憾交织，有些恶狠狠地说：“陆婶儿，就冲你帮我带过飞飞几次，就比那个王八蛋强，人心换人心，你家的忙我愿意帮，这钱你拿着，我一时也用不上，等成竹攒够了钱再还我。”
在各方帮助下，成竹终于买下了自己的房子，就在铁四小附近，方便遥遥以后上学。搬进新房后，成竹和晓燕的关系终于恢复如初。
第44章 录像厅
悦悦从小学升入初中那段时间，正是港产金庸剧火热的时候，从《神雕侠侣》到《笑傲江湖》再到《天龙八部》，每次播出都会掀起一股收视热潮，剧中的角色、演员、主题曲，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对象。
《神雕侠侣》中有一句诗：“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对于悦悦来说，扮演杨过的古天乐，正是她真正喜欢上的第一个男明星。
这时的悦悦，正处在从儿童向少女过渡的阶段，她一边还在喜欢着唱《健康歌》的范晓萱，一边已经开始从古天乐版的杨过身上感受到异性朦胧的吸引。
升入初中，学校按考试成绩分快慢班，悦悦分到一班，飞飞分到了四班。
一天课间，悦悦在走廊里碰到飞飞，飞飞问她：“这周的《快乐大本营》你看了吗?”悦悦说：“没看，我那天在楼下跳皮筋，忘了看”。飞飞表情夸张地说：“哎呀，那太可惜了，你知道这期节目有谁吗？”
悦悦问：“谁啊？”飞飞凑近她耳朵说：“你最喜欢的古天乐！”
“啊？”悦悦失望地大叫，飞飞嘿嘿傻笑，拿出一盒磁带塞给她说：“这里有《神雕侠侣》的主题歌《归去来》，你拿回去听。”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懂你们女生为什么喜欢古天乐，《古惑仔》里的郑伊健才帅呢。”
悦悦嗤之以鼻地说：“你不懂，哎？你是不是又偷偷去录像厅了？”
飞飞连忙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紧张地对悦悦说：“千万别告诉我妈，她该扣我零花钱了。”
悦悦伸出手说：“两盒磁带，我帮你保密。”
飞飞一拍悦悦的手，豪气地说：“成交，一盒周华健、一盒张信哲，明天就给你带来。”上课铃声响了，两人各自跑回自己的班级。
90年代是香港电影最兴盛的时候，带动各地录像厅的发展，基本每个小县城都有两三家录像厅，主要放香港电影，当然也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成人题材，不夸张的说，很多80后男孩的性启蒙，就是在录像厅里完成的。
升入初中后，开始加入英语课程，第一次英语测试，悦悦年级第一，飞飞年级倒数第一，很快就被请了家长。
爱云见过老师后，飞飞自然免不了挨一顿揍，他向爱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学英语。但不料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彭飞，你不好好学习，对得起你妈吗？你知道一个离异妇女带孩子有多难吗？真是不懂事。”
话音刚落，飞飞就听到班里有窸窸窣窣的嘲笑声，他正值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同时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从此，飞飞开始恨英语老师，不是讨厌，是恨，而他表达恨的方式，就是再也不学英语了。一到英语课，他不是睡觉就是逃课，英语老师批评他，他就当众犟嘴反驳。渐渐地，老师不再管他了，一上课就叫他去走廊罚站。
越罚站，飞飞的脸皮越厚，后来干脆兜里装上一本漫画，老师让他罚站，他就靠墙站着看漫画。有时候悦悦在走廊里碰到他，小声问：“飞飞，你怎么又罚站了？”
飞飞皮笑肉不笑地说：“咳，我都习惯了，你有没有小说？借我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