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没人知道心竹喜欢吃果冻，她自己也觉得这是小孩儿才吃的东西，所以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偷偷买一包。
心竹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一口气吃光了一整包果冻。她长出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有人追，说明我还有魅力。”心竹在心里调侃自己，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家走。
这段时间心兰在火车上，经常遇到一整个车厢的玉门石油人，1995年底，哈密石油基地建成，玉门人开始分批搬到哈密。他们带着对过去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憧憬，奔赴人生的下一个目的地。
玉门这个地处西北边塞的小城，却因在古诗中频繁出现而被人们广为熟知。提起玉门，总能想起几句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这些诗里，无不透露着苍凉和寥落，就像建在半山腰上的玉门老城区。50年代，玉门因为盛产石油被国家开发，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来到玉门开采石油，在海拔2400米的戈壁绿洲上一点一点建起了城市。
但短短几十年间，玉门的资源逐渐枯竭，90年代中期，玉门石油人开始迁往哈密石油基地，直到2003年，玉门老城的居民悉数搬离，玉门也成为国内第一座资源枯竭的“弃城”。
心竹先到家，看到悦悦正在逗遥遥玩耍，悦悦把一个塑料小瓶盖盖在自己的脑门上，拧住眉头把盖子吸住，又把瓶盖放在下巴上，一噘嘴吸住，遥遥看得哈哈大笑。
心竹把“旺旺大礼包”递给她们，说：“送给两位小朋友！”
悦悦开心地接过，说着：“谢谢二姨”，拆开包装袋，拿出一包旺仔小馒头给遥遥，自己打开一包雪饼吃了起来。看她们玩得开心，心竹就去帮南英准备晚饭了。
前后脚之间，心兰也到家了，看到悦悦，突然一愣。她一把抓过悦悦仔细看，发现悦悦的下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出血点。
心兰焦急地问：“悦悦，下巴怎么回事？疼不疼？”
悦悦不知所谓地摇摇头说：“不疼啊？”
心兰把悦悦拉到镜子前，悦悦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巴上有很多紫蓝色的小点。“呀，这是怎么回事？”悦悦奇怪道。
南英走过来，扭过悦悦的脸看，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问悦悦：“刚才是不是撞到哪儿了？”
悦悦歪着脑袋说：“没有啊，就是在跟遥遥玩。”
心竹突然想起来，悦悦刚才把瓶盖吸在自己的下巴上，但没想到居然吸出这么多出血点。她面色一沉，焦急地对心兰说：“大姐，快带悦悦去医院，现在就去。”
成竹见心兰和心竹急着要出门，奇怪地问：“大姐二姐，怎么了？你们不吃饭了？”
心竹回头说了一句：“吃你的吧，给我们留点儿。”说完就走出了家门。
路上，心兰忐忑地问：“心竹，悦悦这是怎么回事啊？”
心竹犹豫了一下说：“姐，我也说不准，但以前小芳身上，也起过这种瘀斑。”
心兰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竹忙安慰道：“先别急，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
到了医院，医生看了看悦悦的下巴，询问心兰：“孩子平时有没有乏力、活动后心悸、头晕的情况啊？”
心兰想了想说：“有一次运动会上，悦悦参加了一百米比赛，跑完之后确实说过她有点儿头晕，但我以为是跑猛了累的，没当回事。”
医生又问：“那有没有皮肤出血、鼻子出血、牙龈出血啊？”
心兰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心被猛地揪住，紧张地说：“她上小学前，我不小心用铅笔盒打了一下她的鼻子，流了不少鼻血，医生，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后遗症吧？”
医生摆摆手：“不是不是，不要急，咱们还是先做个血常规，再看结果吧。”
心兰带着悦悦去验血，脸紧绷着，心扑通扑通地跳。
护士姐姐让悦悦伸出一只胳膊，用一根橡皮管把她的上臂扎紧，温柔地对她说：“小朋友，握住拳头。”悦悦第一次抽血，害怕地闭起眼睛。心兰把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遮住她的眼睛。
一下小小的刺痛，悦悦忍不住转头看，看到自己的鲜血流进橡皮管里，这一看，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很快，护士拔掉针头，把一颗棉球按在针眼上对悦悦说：“小朋友，按住了，要按五分钟再松手哦。”
悦悦乖乖点点头，心竹走到她背后摸了摸她的头。悦悦一转头，灿烂地叫了声“二姨。”
小护士听到了，说：“哟，陆姐，这是你外甥女啊？”
“是啊，这是我姐，这是我外甥女，小王，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心竹问。
小护士回答：“明天中午就能出了。”
心竹对心兰说：“姐，咱们先回去吧，明天看看结果再说，先别担心。”
说不担心，但身为母亲，对孩子身体的异样怎么能不揪心呢？心兰已经翻涌起各种自责，嘴角都有些微微地发抖。她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还是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第二天，心兰再次带着悦悦来到医院，感觉医生的面色也不如昨天轻松了。医生对心兰说：“昨天的血常规判断不出结果，要再做一个血分片。”
心兰的心，扑通一声沉了下去。
第41章 守口如瓶
心兰和时坚坐在医院诊室外的长椅上，一言不发，他们都清楚那个“万一”意味着什么。医生叫到悦悦的名字，心兰忍不住身体微颤了一下，时坚轻轻握了一下心兰的手，心兰忧心而又坚定地看了他一眼，两人走进诊室。
医生对心兰说：“你是我们护士长的姐姐吧？”
心兰点点头，医生说：“孩子的血分片结果正常，排除白血病的可能，只是血小板低，虚惊一场。”
时坚大大出了一口气，心兰一瞬间鼻子发酸，泛出了眼泪。这一刻她觉得，“虚惊一场”才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词。
心兰问：“医生，那需要治疗吗？”
医生说：“不需要治疗，但以后注意不要让孩子发生出血情况，她的凝血能力比较差，又有些贫血，平时可以多吃些红皮花生、红枣、牛羊肉，多补补血。”
走出医院，悦悦一边牵着心兰、一边牵着时坚，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对父母的一场虚惊浑然不觉。心兰和时坚对视一眼，心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悦悦说：“妈妈，我想吃浪味仙。”要是在平时，心兰会说：“少吃点儿膨化食品，不健康。”但今天，心兰爽快地说：“走，咱们去超市，想吃什么买什么。”
90年代中后期，超市开始兴起，以前的商店都有售货员，顾客想买什么商品，要由服务员拿给顾客。但在超市里，人们可以自行挑选商品，选好了再拿去结账，这种新鲜的购物体验令市民们大感好奇，因此超市里每天都人满为患。
眼看之前约定的一个月考虑期就要到了，心竹正在头疼怎么答复小周，这天她突然接到通知，医院派她去参加自治区医疗专家培训大会。心竹松了口气，等培训结束再答复小周，还能再缓冲一个月。
心竹收拾行李赶赴乌鲁木齐参加培训，临行前南英给她装了两罐自己做的辣椒酱、一包大枣、一双自己缝的鞋垫，托她带给心梅。心竹皱着眉头说：“妈，这些东西哪儿买不到啊？还让我大老远给她带？”
南英说：“外面买的和妈亲手做的，能一样吗？心梅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妈也照顾不上，你就给她带上吧。”
这次培训集合了全疆各个医院的骨干力量，心竹一进会场，就暗暗“嚯”了一声，人可真不少呢。第一天会议结束，心竹正准备走出会场，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心竹回头一看，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
心竹辨认了几秒，才脱口而出：“王院长？是您？”
王院长爽朗地笑着说：“是不是我老了，认不出来了？”
心竹连忙说：“您不老，还是那么有精神。”
王院长是曾经为南英主刀的医生，南英生下心梅后，因为腰痛的毛病断断续续住过三年院，后来做手术把大腿上的一根骨头移植到腰上，才渐渐好起来。她的手术是全国第一例该类型的移植手术，也正是因为这台手术，当时的王医生成为股骨头移植界的权威，后来当上了院长。
王院长对心竹说：“一转眼，你也是医疗骨干了，当年你妈住院的时候，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不过啊，一看你的眼睛我就认出你了，还是那股机灵劲儿。”
心竹笑笑说：“王院长，多亏了您，我妈现在身体健康得很，在家带孙女儿呢。”
王院长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一家能熬过来也不容易，现在日子都好起来了。对了心竹，你在哪家医院啊。”
心竹说：“我在哈密铁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