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梅问:“那以后的房子,都不分配了?要自己花钱买吗?”
  领导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不远了,就在这两三年内,所以我们要抢先筹划,占领市场先机。”
  心梅沉默,她明白时代的转机就在瞬息之间,比如她自己,如果早一年毕业,就能国家统一分配工作,但今年毕业,已经必须自主择业。时代像一个万花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她眼前展现绮丽变幻的崭新景象。
  心梅的领导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维吾尔族姑娘,名叫茹仙古丽,她的脸像橱窗里的模特一样精致。以前总有人说心梅的二姐心竹漂亮,但心梅心里是不服气的,可第一次见到古丽,心梅却瞬间觉得自己像一只灰头土脸的丑小鸭。
  心梅的岗位是投资拓展,就是帮助企业购买土地。团队的任务是获取土地信息,在获取信息之后,动身前往目标地块进行踏勘。
  一个月里,心梅天天跟着古丽去各种土地区域踏勘,跑了两天,就不再穿皮鞋了,因为每天不是踩在荒草里,就是陷在尘土里,只好天天穿一双旧球鞋。古丽也是一身运动鞋运动裤,她虽然美得像洋娃娃,但工作上雷厉风行,一点儿也不娇气,倒是让心梅有些钦佩。
  信息采集回来之后,还要写项目研判报告,分析判断项目能不能做。几个月来,心梅白天踏勘、晚上整理数据,忙得连头发都来不及洗,索性去理发店把一头长发剪成齐耳短发。
  第二天上班,古丽看到心梅,惊喜地说:“呦,剪头发了,真利落,这发型适合你。”
  心梅甩甩头说:“剪了头发,整个人都轻松了。”
  古丽眨着寒星一样的大眼睛对她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的项目领导判断可行,已经立项啦!”
  “太棒了!”心梅高高举起双臂,仰头大喊道。
  古丽笑着说:“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这个周末,好好休息!”
  心梅原打算周末好好补个觉的,却不料早早就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她索性起床,决定去红山公园看看。来乌鲁木齐工作几个月了,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红山是乌鲁木齐的标志,因为山体由紫色砂砾岩构成,呈赭红色,因此得名“红山”。心梅一口气登到山顶的远眺楼,向下俯瞰整个乌鲁木齐市。在城市建筑的外围,是连绵的天山群峰,这些山峰一直向远处绵延,连接着心梅的家。
  在这座离海洋最远的山上,却发现了距今2.7亿年前的古鳕鱼化石,沧海桑田,多么神奇的自然造化。心梅站在山顶,迎着秋天傍晚有些凛冽的风,感觉天地豁然开阔。风吹过她的脖颈,因为少了头发的遮挡,她感到一些冷意,但这冷意正让她分外清醒。
  她向着风张开双臂,感觉自己能拥抱整个世界。
  而另一边的成竹和晓燕,却在因为分房的问题犯愁。成竹几次向单位申请分房,但得到的答复都是“无建房计划”。
  遥遥已经2岁多了,开始满地乱跑,南英家愈见拥挤。并且随着遥遥的长大,南英和晓燕在育儿上也常常产生分歧。比如遥遥断奶之后,南英怕孩子缺乏营养,就给她订了鲜奶,但没想到遥遥喝牛奶就会拉肚子。
  后来去医院检查,才发现遥遥乳糖不耐受,肠胃不能消化牛奶。南英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晓燕多少有些不高兴。从医院回来,晓燕对南英说:“妈,您就给遥遥喝我买的奶粉、米糊,别喂她吃别的了。”
  南英有些委屈地说:“心梅刚出生我就住院了,心兰也是用牛奶把她喂大的,谁知道遥遥就不能喝牛奶呢?”
  再比如,遥遥一岁,晓燕休完产假去上班了,南英给遥遥买了学步车,遥遥每天坐在学步车里横冲直撞。但晓燕一回家就说:“书上说了,小孩儿坐学步车不好,时间长了容易罗圈腿。”
  南英说:“咳,还用看书上说的啊?我都带过多少孩子了,以前悦悦也坐学步车,没事儿。”晓燕不说话,把遥遥从学步车里抱了出来。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矛盾,但生活里总有些磕磕绊绊的,晓燕不高兴,南英心里也不舒服,有次她对成竹说:“你妈我啊,真是吃力不讨好。”
  成竹每次就在两边打哈哈,跟南英说:“晓燕还年轻,哪有您有经验啊,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跟晓燕则说:“我妈年纪大了,观念跟不上了,你别听她的。”如此和稀泥,倒也没发生过什么大矛盾。
  南英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工作过,但她又在不间断地做着一份世上最辛苦的工作,就是当妈、带孩子。她先后带大了自己的四个孩子,等孩子结婚生子,她又继续带孩子的孩子。她在母职中几乎没有得到过喘息,但所有人都把这份辛苦当作理所应当。
  常有人说羡慕老一辈的婚姻,“那个时代的爱情,一牵手就是一辈子。”却不知这句话背后有多少隐忍和被忽视。南英那一辈女性,一生的基调都是奉献,为丈夫、为家庭、为子女,人生消磨在厨房和育儿的琐碎之间。
  她是妻子、是孩子妈、是保姆,唯独不是她自己,最后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处了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们,很少有人知道南英姓尚,全名是尚南英,她只是从“心兰妈”变成“陆婶儿”,再变成“陆姥姥”。
  同样,李婶儿、孙婶儿……她们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早已无从考证。
  第40章 不速之客
  最近,心竹感觉小周老是在自己面前晃悠,有时候她吃午饭,小周会凑过来看看她吃的什么,顺便聊上几句;有时候她值夜班,小周也会来打听打听最近有什么病人。
  起初,心竹只觉得小周只是热心,但越来越多次,她感觉到一束炽烈又过于柔情的眼神追随着自己,那眼神就来自小周。
  心竹已经过了30岁,还离过一次婚,对待感情早已不是少女时的懵懂天真,更不想搞什么没营养的暧昧。离婚后的几年,她专心工作,当上了护士长,倒觉得一个人生活比结婚时还要轻松很多。
  这几年,也有人给心竹介绍过对象,但要么是离异带着孩子的,要么是工作收入不如她的,心竹心里自然都看不上,但又怕别人说她离了婚还挑三拣四,索性不管谁介绍的都推脱不见。
  凭心而论,心竹是个颜控,小周长得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如果放在几年前,断然不是心竹喜欢的类型。但经过一次婚姻的磨练,心竹看人也更深入了一些,小周人很朴实,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对患者的态度也好,确是一个踏实靠谱的人。
  但心竹最担心的,还是两人的年龄差,小周比心竹小7岁,还是个大小伙子,恋爱都没怎么谈过,且不说别人会不会说闲话,心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这道坎儿,觉得如果谈恋爱,好像亏待了他似的。
  于是,心竹刻意回避小周,少见面、少聊天、少巧遇。这样过了一个来月,小周终于忍不住了。
  一天心竹换下护士服,正准备下班回家,突然被小周拦住。
  小周愣头愣脑地问:“陆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故意躲着我?”
  心竹漫不经心地说:“没有啊小周,我躲着你干嘛?”说着想把小周推开,不料小周纹丝不动,照样挡在她面前,又追问了一句:“陆姐,你是不是躲着我?”
  心竹见他不依不饶,也不绕弯子了,直说:“小周,你还是单身,咱们毕竟男女有别,走得太近,影响你找对象,还是注意距离的好。”
  小周一梗脖子,正色道:“陆姐,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心竹一时哑然,沉默了几秒,把他拉到楼梯间的僻静处。
  心竹说:“小周,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吗?而且,我离过婚……”
  不等心竹说完,小周急切地说:“离婚怎么了?只要咱们俩现在都是单身,谈恋爱不犯法!”
  听他这么说,心竹惊得心怦怦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有没有人。她冷静了一会儿对小周说:“我考虑考虑,一个月后答复你,但在这之前,咱们还是保持距离。”
  小周的表情立刻舒展了,声音里带着兴奋:“陆姐,你真的会考虑?”
  心竹点点头说:“恋爱不是小事,咱们都要好好考虑。”
  小周憨厚地说:“我已经考虑好了,等陆姐答复。”
  回家的路上,心竹心里乱糟糟的,她对小周也不是没有好感,但从没想过要跟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人谈恋爱。她突然又想到南英,不知道南英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心竹第一次结婚,就是因为南英不同意,反而催化了她的逆反,仓促之间结了又离。现在想起来,心竹自然是有些后悔的,但经过一次失败验证,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一意孤行的勇气,就像一个曾在交叉路口走错方向的人,第二次面对交叉路口时,无论左或右,自己都没有十足的笃定。
  路口的红灯亮了,心竹停下来,看到路边有一家门脸小小,但货物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商店,于是不自觉走了进去,买了一包果冻,又买了一个旺旺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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