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兰催他:“快上车吧,再晚行李架占满了,就没地方放行李了。”
小斌最后向大家挥了挥手,背着吉他上了火车。他踏上车的一秒,李婶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火车开动了,小斌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个劲儿地朝站台上挥手,直到看不见站台上的人影,他才把上半身收回来。
茫茫的隔壁,一轮夕阳挂在天空的正中,这是小斌第一次走出哈密,走出新疆,看着大漠上的落日,他的心里油然浮起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送走了小斌,一行人刚准备离开火车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心兰,师傅。”心兰和时坚回头,看到叫他们的人正是秦亚玲。
“亚玲?你这是去哪儿?”新兰见她拿着行李,于是问道。
亚玲回答:“我们回趟小张的老家,他爸身体不好,想见见孙子。”
说着,亚玲的丈夫小张牵着儿子俊杰走来了,心兰和时坚向他们打招呼。
小张的老家在西安,去北京、上海、成都的火车都经过西安,出了西安,才算出了大西北。
既然碰到了,心兰和时坚就再送一次车,帮他们把行李拿到站台上。
俊杰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兴奋得很,他看到车厢排水,小声对亚玲说:“妈妈,火车尿尿了。”惹得几个大人哈哈笑起来。
等车的空档,心兰和亚玲聊了几句。心兰问:“小张他爸的病,怎么样了?”
亚玲有些无奈地说:“咳,慢性病,不能根治,就是要长期吃药,需要人照顾。现在他妈年纪也大了,力不从心,所以想叫他调回去。”
心兰问:“那你们真要调去西安吗?你爸妈都在哈密,你走了,他们有人照顾吗?”
亚玲为难地说:“唉,我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还要调动工作。”
“那小张怎么说,他想回去吗?”
“他是个大孝子,他想回去。唉,我还没考虑好,以后再说吧。”
火车进站了,俊杰兴奋地叫爸爸妈妈上车,亚玲跟心兰、时坚告别,提着行李上了火车。
心兰和时坚在站台上目送火车远去,亚玲抱着俊杰趴在车窗上,向他们挥手。
一天送了两趟车,心兰和时坚多少有些感慨。回去的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心兰说:“小张想调回西安,他爸身体不好,他想回去照顾。”
时坚说:“小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在新疆长大,他从外地来,还是会想家。”
心兰想起什么,问:“你也好久没回去看爷爷奶奶了?你想家吗?”
时坚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你和悦悦的地方,才是家。”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心兰脸微微一红,时坚顿了顿又说:“是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你还要跑车,下次休班,我带悦悦回去看看。”
“你自己带悦悦,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都会给悦悦扎小辫儿了。”
“别提你扎的小辫儿了,丑死了。”心兰笑说。
“我们家悦悦怎么会丑?什么发型都好看。”时坚得意地说。
两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南英家楼下。
第17章 手心手背
不知不觉,时坚参加工作已经超过十年了,终于当上了红柳河车站的站长,单位也给他在哈密分了房。时坚和心兰总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条铁路横穿铁路地区,分成道南道北,南英家在道南,时坚的新房在道北,来回要过铁道。几年前修了涵洞,行人车辆都要走涵洞。
为了庆祝时坚当上站长,几个兄弟请他去喝酒,时坚骑自行车带着悦悦,去了朋友小叶家。小叶家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带着悦悦一起玩,大人们在客厅里喝酒。小叶儿子给悦悦一块大大泡泡糖,教她吹泡泡,但悦悦噗地一吹,泡泡糖掉到了地上。
悦悦心疼地捡起来,时坚看到了,一把从悦悦手里抢过脏的泡泡糖扔掉,去小卖铺买了一大把回来,放在悦悦面前的桌上。对悦悦说:“悦悦今天把这些都吹完,就学会吹泡泡了”。
那时的大大泡泡糖是长条形的,包着白色的包装纸,上面画着一个吹泡泡的小女孩头像。
悦悦开心地嚼着泡泡糖,小叶的儿子叮嘱她:“小心,别咽进去,不然你的肠子就被黏住了。”
悦悦奋力地嚼着泡泡糖,小叶儿子又提醒说:“一定要嚼的没味了才能吹。”
时坚看他们玩的开心,回桌上继续喝酒。
悦悦嚼了一块又一块,终于,在吃到第6块泡泡糖的时候,吹出了一个大泡泡。她高兴极了,跑到时坚面前:“爸爸,爸爸,我学会吹泡泡啦!”
说着,悦悦鼓起小脸,吹出了一个超大的泡泡,泡泡越来越大,突然啪地一声破了,泡泡糖粘了她一脸。
桌上的人哈哈大笑,时坚笑着帮女儿摘掉脸上粘着的泡泡糖,但悦悦敏锐地发现,爸爸身上的酒味很浓。
悦悦抱着时坚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们回家吧,再不回家姥姥要骂你了。”
桌上的人又是一阵笑,时坚带着醉意说:“没事儿,姥姥不敢骂我。”
“敢!”悦悦高声说:“姥姥上次就骂你了,叫你少喝酒。”
见爸爸不想回家,她又抱住时坚的脖子,在时坚耳边悄声说:“爸爸,我想回家了,你带我回家。”
听女儿这么说,时坚立刻站起来,要带悦悦回家。众人劝他不要骑车了,但时坚不听,把悦悦放在前梁上,骑上车就走。
时坚一路骑得歪歪扭扭,悦悦不时提醒他:“爸爸,小心点儿。”
骑到涵洞的时候,下坡有些抖,时坚强打迷离的精神,提醒自己要稳住稳住,但不巧路上有块小石头,自行车的前轮突然被别住,时坚来不及反应,连人带车向一边倒去。
慌乱之间,时坚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护住悦悦。
时坚摔得头发蒙,一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他最先抱起悦悦,到处检查有没有受伤。悦悦的胳膊肘蹭破了一块皮,眼泪噙在眼眶里打转,小声说着:“爸爸,你怎么把我摔了?”
时坚自责极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忙对悦悦说:“悦悦疼不疼?爸爸对不起悦悦。”悦悦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说:“爸爸,我不告诉姥姥。”说着,把食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时坚不敢再骑车了,推着车回了南英家。
一进门,南英就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哎呦,一身酒气。”
南英拉过悦悦,帮她脱了大衣,突然发现她胳膊蹭了一块皮,心疼地说:“悦悦这是怎么了?”
悦悦不说话,南英脸色不好看了,转头对着时坚说:“小时,以后少去喝酒,喝酒也不能带着悦悦。”
时坚不敢说话,只重重地点了下头。
南英叫:“心梅,给你姐夫泡杯浓茶,多放点儿茶叶”。
时坚喝了茶,感觉热气冲散了酒气,更加后悔摔了悦悦,看南英一直吊着脸,于是悻悻地自己回了新家。
心兰跑车回来,跟时坚严肃地谈话,针对喝酒的事约法三章,时坚深刻反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喝多了。
后半年,成竹技校毕业,分回了哈密机务段当火车司机。成竹的回归有人欢喜有人忧,高兴的是南英,一直盼着的儿子终于回家了;郁闷的是心梅,成竹回来,她就只能每天睡箱子了。
成竹上班时间不规律,经常半夜回家,叮叮咣咣地把一家人都吵醒,南英起床,关切地问儿子饿不饿,张罗着给成竹做宵夜,心梅气得蒙起被子,大喊:“吵死了。”
有时候成竹带着一起上班的朋友回家来喝酒,南英忙前忙后地准备酒菜,心梅在里屋故意把铅笔盒、作业本摔得叮当响。
真正的战争爆发,是有一天成竹找不到干净的袜子,翻出一双心梅的新袜子,自己穿了。
心梅放学回来,看到自己舍不得穿的袜子被成竹穿了,气得大骂:“陆成竹,你自己不洗袜子,还要穿我的,你是猪啊?”
成竹不以为然地说:“一双袜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赔你。”
“你赔得起吗?那是大姐跑上海的时候给我买的,我都没舍得穿。”
“让大姐再给你买一双就行了呗。”
看成竹吊儿郎当的样子,心梅越说越气,正好这时候南英从厨房出来,过来拉架:“心梅,就一双袜子,你哥穿了就穿了,别吵吵了。”
心梅一听更气了:“就是因为你偏心,才养出这样的儿子。”
成竹养了一缸小金鱼,平时换水、喂食,上心的很。心梅平常就嫌金鱼缸碍事,这时候更是越想越气。一时火气上头,心梅抄起一把小锤子,“咚”的一声,把鱼缸砸了。
随着水流倾泻而出的声音,一缸小金鱼随着碎玻璃全部淌到地上,扑腾、扑腾,绝望地挣扎几下后,都陷入了窒息。鱼嘴一张一合,鼓鼓的眼睛露出一股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