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但今天显然不是开门营业的时间,没有工作人员,钥匙甚至握在尤天白的手里,在少爷充满疑惑和畏惧的注视下,他仿佛走进自己地盘一般泰然自若地开了大门。
  接着,他转过身来,宣告此行的目的——
  “今天来扫游泳池。”
  休马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质疑下去,那今天的质疑次数就未免有点太多了。他现在应该做到的是泰然自若地跟着尤天白一起走进游泳池,做个成熟的大人。
  但是谁能做得到啊!
  他直接问出了声:“有工资吗?”
  “有,”尤天白倒是痛快,“和这几个月你的工资一起算。”
  不过如此痛快换来了休马更大的疑问,步子跟着尤天白迈进了大厅,目光还在四处打量,他问尤天白:“你还承包这样的清扫业务?”
  意料之外的,尤天白否认了:“不,我从来不干行业之外的事——扫泳池这是为了你。”
  休马停下脚步,把疑问写在脸上。
  今天的尤天白没卖关子,直接把问题根源说了出来:“为了让你提前适应工厂生活。”
  虽然自昨晚看过拍卖信息后,少爷再也没提跟玻璃厂有关的事,不过就尤天白对他的了解,这事已经百分百在他心里扎下根了。
  一旦明确少爷言出必行的尿性,尤天白就觉得后背发凉,他可不想在某个安静闲适的下午,忽然被少爷摇醒,然后被郑重宣布“我们去牡丹江吧”。
  他决定先行一步!
  管理层,别说是工厂的管理层,哪怕是养猪场都要讲学问。上至董事会,下至群众基层,东方讲究兵家法家,西方要说真理自我修正——总而言之都是学问,要真的想干,就至少得去了解。
  以上是从游泳馆大厅转出来时,尤天白所说的内容,休马只顾两眼放空。现在他们来到五菱宏光前,车门打开,看到的景象让休马解除了第二个疑问。
  即,为什么来的路上,后座会传来顿挫响。
  后座上,水桶、拖布、清洁剂、水靴和长柄刷,工具一应俱全。
  “我要是自己不会经营可以花钱雇人经营。”休马钻进车里,先把水桶卸下车,后半句和桶底碰撞的响声混在一起。
  “如果你要是不知道钱往哪儿花呢?”尤天白靠在车门外,声音穿透铁皮。
  休马的脑筋转得飞快,当场反驳:“那我就找人教我花!”
  既然气势都上来了,姿势上也不能输,他想直起身子,结果脑袋直接撞上了车顶,震荡回响在车里,好久没能平息。
  “脑袋挺好。”尤天白在车外默默评价,一语双关。
  尽管拌嘴拌得飞起,少爷还是老老实实把车上的扫除工具全部卸了下来,两人一人一半扛进游泳馆时,屋外的天更阴沉了,老旧的建筑里仿若天黑。
  少爷还年轻,伤好得快,绑带也不需要一直拴着了,穿上宽松点的衣服,连石膏的痕迹都不明显了。但尤天白知道,他的伤还有半个月才能好彻底。
  打归打,闹归闹,尤天白还是会关心他让人操心的男朋友的。
  “水桶可以给我拎着。”他伸了手。
  少爷居然向着旁边躲,他回答:“我要从今天开始独立。”
  尤天白的管理很随意,所以他默许了少爷的做法。
  沿着泳池大厅的接待处向后,先穿过一段蓝色棚顶的镂空走廊,然后是更衣室和淋浴区,走廊尽头是泳池入口,入门处的水槽已经排空了水,只能闻到隐隐的氯水味。
  掀开入口处遮挡的门帘,视野豁然开朗。
  “比想象中的大吧!”尤天白走在前面,环视一周,转过头来问休马。
  场地空旷,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了回音。少爷正充满好奇地看着顶棚,脸上比刚在车里亮堂些,连眼神都灵动起来了。
  这栋建筑已经在这里停留许久了,比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人的寿命都要长。高顶棚,长方形池,朝向室外的一侧是通透的玻璃,建筑顶是层叠的环状结构。灰白的天光倾泄进来,没能在池底的蓝砖上留下痕迹。
  如果是晴天,这里一定漂亮非凡。
  尤天白站在远处,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四处查看的少爷,然后放大声音问:“喜欢吗?”
  泳池的回音很重,尤天白的声音有些失真。
  休马正盯着一个亮黄色的小型滑梯,从头看到尾巴,然后才抬起头来回尤天白:“这里夏天会开业吗?”
  “夏天?”尤天白把桶里的水靴抖出来,找了个台阶坐定,“夏天全是人,你一伸腿能踢到五个孩子。”
  少爷的热情并没有被尤天白这一句反调打散,只见他还在往泳池深处走,抬眼是一般的民用泳池没有大型滑梯。花花绿绿,色彩纷呈,但所处的位置又没有人留下过的痕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看够了,少爷开始往回走,边走边大声问着尤天白:
  “你为什么选游泳馆?”
  尤天白蹬好了靴子,坐在台阶上伸展胳膊,回答他:“够大,人够少,够敞亮。”
  休马走到了离尤天白足够近的地方,开始观察水桶里的另一双靴子。虽然他深知尤天白的社交宽广度,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人脉倒是够广的。”
  “如果我想,养猪场都能给你借到。”尤天白大言不惭。
  少爷把靴子拎起来,崭新的,不知道尤天白的仓库里怎么有这种东西。
  “一定要穿吗?”他问。
  看得出,少爷对于这双颇像田地老农的劳作工具充满怀疑。
  坐在台阶上的人毫不留情面:“你摔了我不会扶你的。”
  但事实证明,穿上老农专用工具,少爷也避免不了摔跤的事实。
  尤天白坐在台阶上,坐姿从普普通通岔着腿,到把一条腿架上台阶,再到二郎腿,一只手扶着长柄刷,仿若镇海的龙王。不过在少爷摔到第三次的时候,尤天白看起来换了个模样,更像是看着学龄前儿童训练体操的教练。
  休马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后,尤天白冲着这边喊:
  “别总往泡沫里踩!踩在泡沫上你不摔谁摔?”
  摔得快,起身也快,前两次都是单膝着地,这次也是。休马用力抹了一把头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泡沫,挑选了一处看似平坦的地方,郑重迈出下一步。
  他摔了第四次。
  这次,台阶上的人没了声响,休马不禁开始怀疑尤天白是不是正在仰天长叹。然而等他回过头,却看见那人正默默举着手机,看起来刚在拍照。
  手机放低,尤天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划,然后他抬起头告诉休马:
  “我要用这张做朋友圈背景。”
  话音落下,休马当场就把自己手里的长柄刷扔了。
  尤天白反应也迅速,立即把手机锁屏,一秒就站直了。泳池里传来欢快的逃跑声。
  不过在少爷第五次摔倒前,尤天白贴心地叫停了这场闹剧,他把扔在地上的长柄刷捡起来,迈下泳池。
  “我帮你吧。”他颇具大爷气质地一挥刷子,把泡沫甩上肩头。
  休马看了看自信得意的尤天白,又低头踢着属于自己的那柄刷子,给出评价:“你这姿势不够帅。”
  说罢,脚尖试探了几次刷柄的距离,接着向上一个用力,长柄刷腾空而起。这一刻,刷子不再是刷子,而是习武之人手上的长剑,划着潇洒的弧线落到少爷手上。但这还不算完,他反手向着身后甩,沉肩垂肘,刷子如同羽翼般在他身侧飞舞了几圈,轻盈,但有力,最终稳稳回到少爷的肩上。
  帅。
  除了帅,尤天白也说不出别的了。
  虽然不熟悉泡沫刷地的尿性,但少爷深知相当多耍帅装逼的技巧。
  在倒霉老板鼓掌加喝彩的叫好声里,少爷再次陷入了茫然。
  “你真觉着会武术很帅吗?”说着,少爷又把手里的刷子抡了几个来回,“我读高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去组乐队的帅,还有跳街舞的。”
  尤天白用刷子挡开泡沫,给自己让出一条前进的路来,问:“你说的是脑袋顶着地转圈的那种?”
  好像尤天白的每句话都在少爷笑点上,这句话也是。等休马笑完,尤天白已经横着推完了一面砖的泡沫。
  他远远冲着这边喊:“所有人都觉得帅的就不帅!”
  少爷也终于不在耍他手里会掉泡沫的花枪了,他跟上尤天白的步子,把脚底下的泡沫推开。然后冒出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来: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帅。”
  潜台词是——你不许觉得我不好看。
  尤天白停了刷地的动作,抬头问他:“原来你知道自己帅啊?”
  说出来尴尬,有段时间尤天白一直以为少爷是那种帅而不自知式的人,但仔细一想,如果一条路上走下去所有人都在盯着你,不是你长得怪就是你长得帅,少爷肯定不是长得怪那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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