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休马先拣了半截油条,看尤天白的视线还没从自己身上挪开,满是疑惑:“我脸没洗干净吗?”
尤天白倒也是直接:“干净了,就是看你好看。”
和休马相比,尤天白当然不算是个拘谨的人,他会真情实感地夸休马好看,还经常夸,但休马这边从始至终就没习惯过,他总是需要花点时间来思索倒霉老板每句夸赞的背后含义。
但尤天白没什么别的意思,他是真的觉得休马有在非常认真且自在的好看。
“喝点馄饨汤吧。”看着休马一副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嚼油条的样子,尤天白把勺子推了过去。
少爷一旦吃起饭来就很乖,连话都不说了,所以屋子里有段时间很安静,静得人心里发慌。
“九点的大巴车?”尤天白决定打破沉默。
“嗯。”休马真的在喝馄饨汤,很听话。
接着又回归到了沉默,休马买了九点出发终到松原的大巴车票,尤天白如他所说没跟着走,只是留在佳木斯。这不符合警察同志“这段时间别乱跑”的期待,也不符合休马自己的期待。
他觉得尤天白得比现在再慌张点,至少别那么游刃有余,毕竟三天前他曾被指名点姓的告诉过,某个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杀人犯正在凝视着他。
“你这段时间呢?”他反问尤天白,“只在家里?”
要是时间再早一天,只在家里休马也不放心,毕竟尤天白家里的防盗门用美工刀片都能轻易划开。
所以临走前一天早上,趁着尤天白在客户的店里面闲聊,休马直接迈进了隔壁的家具建材城。稍晚的时候,尤天白沉默着看向已经被卸成空洞四方的门廊,几个伙计正扛着一扇崭新的大门,站在楼道里与他四目相对。
“这,”尤天白抬手一指,“我可报销不了。”
休马站在门另一边,尤天白看不到他,只能猜想他此时的表情,大概是一脸无所谓,门另一面的人说:“不用报销,送你的。”
确实是一脸无所谓。
伙计们倒是麻利,二话没说就帮他们装好了大门,门是密码指纹锁,伙计说好设置方法就离开了,走廊里又重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别人家的富二代送包送香水送跑鞋,自己家的少爷会送防盗门,值,太值了。
现在崭新防盗门的味道还没散去,如三足鼎立一般堂堂立在屋里的南面,加入两人的饭局。
“正常上班,”尤天白回答他,“也不能你请假了我就不干活了,对不对?”
“那你多往警察局门口跑一跑,”少爷不再跟那碗馄饨汤对抗了,他重新摸起油条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进去。”
先不说实时在警察局门口晃悠的可疑程度,尤天白更想质疑少爷此时此刻的优柔寡断。
“跟着我摸爬滚打两个月,现在也不该担心我的安全吧?”尤天白拿走了他油条的另一半,“多担心担心你自己。”
休马掂量着自己手里的那半,又转去攻打那碗馄饨汤了。
尤天白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比起担心在社会上混了十多年的老流氓,更应该担心自己这种工资差点被人用优惠券结了的大学生,但要再进一步,尤天白有在担心他吗?
如果担心的话,表现又是什么呢?
“我以为你会直接不让我回去了。”他抬起眼睛来看对面,尤天白向来对吃没兴趣,要不是另一个人还在,估计倒霉老板自己早就丢下饭去窗台望风了。
听闻休马的疑惑,尤天白摆正身子。他有时候就会这样,在听到什么一句话不好回答的提问后,先用姿态表明他在思考,然后再作答,也不知道他是真在思考,还是在选择什么迂回的高情商话术——休马现在已经把他看透。
“我也不能因为担心你就把你拴在警察局门口,哪有老板不给员工准假的道理。”
的确很高情商,左右逢源,四平八稳。
尤天白的逻辑就和他身上穿着的睡衣一样,有一种名不见经传的骚。
休马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移到了他向下开口的领子上,红珠串他连睡觉都带着,现在正随着他偶尔的动作若隐若现。
而尤天白这边早就注意到休马的目光了,他又给了这小子一点时间,接着慢悠悠地问:
“你的答案呢?”
好吧,休马还是没能把他看透,某些方向上还是尤天白技高一筹。
这种时候,唯有单纯直接可以取胜。
休马手里的油条已经啃完了,馄饨汤也只剩些香菜飘着,作为一个从不浪费粮食的合格新时代大学生,他把勺子一撂:
“我该走了。”
他确实该走了,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他得带上行李去客运站,之所以要提前出发,是因为尤老板甚至都不打算开车送他。
但尤天白也还算是有良心,至少帮他看了一圈有没有忘下的东西,送他到了家门口,站在楼道里看着休马头也不回的背影,充满元气地与他告别:“路上小心啊!”
少爷可能确实是不乐意了,脚步声直到楼底都没有停顿,单元门打开又关闭,尤天白感觉到早春的寒风在呼呼地往他裤管里灌。
搞定。
他当场转身回到了屋子里,打包早饭的厨余垃圾,三下五除二换上了抓绒衣和外套,又从玄关上拎起了车钥匙,紧跟着休马的步伐钻进楼道里。
他对少爷回乡不闻不问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也要跟着回去。
作者有话说:
为啥他俩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演小品
第69章 让人着迷
跑到楼道口的时候,尤天白特地刹了一脚,因为他看到少爷叫的车刚到。贴在楼道口的墙上等了三分钟,听到出租车的引擎响起,然后远去,尤天白从角落里直起身。
五菱宏光在距离他十米外的地方。
尤天白此刻感觉自己在拍综艺,导演一定会让他卡在某个镜头节点上,然后切入一段他本人对于此事的采访。
有什么好说的呢?没什么好说的,尤天白只想表示,所有人都总有一天会变成自己讨厌的父母模样。
至少他现在就是如此。
佳木斯离松原说远不远,说近也实在不近,开车要开上将近六个小时,尤天白当然不会驱车直追大巴车,这样怕不是直接要被人家司机当成劫道的,当场扭送警察局——他决定抢先到松原,找个少爷看不到的地方停好车,再找个一眼能看到他小区的住处,然后提前赶回佳木斯来,完美的计划。
但听起来他似乎要在路上风尘仆仆的马不停蹄十二个小时。
尤天白长叹一声,给老伙计五菱宏光打着了火,忽然想起来早上去早市的时候,路过了那家咸鸭蛋和大碴粥都是一绝的摊位,而他居然忘记了少爷想要就着鸭蛋喝粥的简单理想,买了隔壁的馄饨油条。
五菱宏光刚打着的火熄了,在他隐隐含着的自怨自艾中,只有佳木斯的阴风阵阵和他做伴。
算了,等他回来还有机会。
之所以临时决定要跟去,不怪警察,说实话从医院出来之后的当晚他还睡得挺香。但所有的焦虑和后怕都是慢慢来的,他好像在刚睡着或者即将清醒前的某一刻忽然想到了些不好的,虽然清醒后全忘了,但那种不太平的感觉一直在,就像夏天隐藏在屋子里某个腐坏酸臭的盖布,找不到位置,但你一直知道它在。
尤天白知道他一直在。
但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盯着在厂里待过的人,又会不会盯上尤天白,都是未定数。
听闻东北打建国之后就没再出过连环杀手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第一例,封号什么?牡丹江杀人狂。
他想到这个名号的时候,正在厨房往杯子里倒水,禁不住笑了半天,经过厨房的少爷瞅了他一眼,问都没问,估计以为他在想什么不正经的。
他根本没想什么不正经的,他想的很正经,他把连环杀手所有可能出现的场合都想到了,最后他把视点落在了少爷身上。
但尤天白是尊重少爷的选择的。
他母亲不好,确实该进精神病院,这点作为路人都看得出来,但少爷本人呢?他说他会怀念和母亲在一起住着时候的哪怕一点好,要是把这话说给两个月之前的尤天白听,他的反应一定是嗤之以鼻。
什么人会怀念别人的好?什么人会在自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还在回头看?多半是自己找事,多半是弄虚作假,多半还不够成熟。那时的他一定如此一般大义凛然,置身事外后又事了拂袖去,但没有功与名——因为遇见休马之前的尤天白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沉着,那么的让人着迷,又那么的蠢。
没有人会永远站在高位,就像没有人会永远聪明。如果要说母亲是在被休马回头看着,那就让他看吧,他的人生未来已经这么光明璀璨了,多看几眼又怎么样了,毕竟尤天白自己也是在被他回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