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想说话。休马抬起眼睛瞄了他一下。
  “无所谓,可以买新的。”
  修理厂外碧空如洗,尤天白插着口袋望了一会儿天,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你不是说这种事情在路上不常遇见吗?”身后的人忽然问了一句。
  前面的人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人在拿劫车和爆胎作比。
  “劫车那种程度的不常见,爆胎还是挺常有的。”他回答休马,声音好像有点大,“劫车”两字让一旁卸轮胎的师傅抬头左右看了一眼。
  尤天白应该是急着抽烟,答完了就又要转身向外,休马再次喊住了他。
  “你刚才叫醒我的时候为什么要那么说?”
  “混血吗?”尤天白已经把烟拿出来叼在嘴上了,“因为你很漂亮。”
  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也算是尤天白的一项特技吧。
  “不是指这个,”在修车师傅第二次抬头之前,休马开始捏眉头,“第一句话。”
  尤天白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了下来,转过身看他。
  “你那时好像在做噩梦。”
  休马的表情有点僵,问他:“梦话?”
  他们都知道修车师傅还在往这边看,尤天白慢慢转回了身子,侧对着休马,用口型告诉他刚才他在说什么。
  妈妈。
  说完,尤天白重新把烟放回了嘴里,向着修理厂的厂房外去了。
  休马靠回了沙发背垫,在修理厂的喧嚣中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刚才在车里说的两句话中,真假各有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混血,这句是真的,小时候住的厂房里,人人都知道他妈妈,那个会穿花裙子的美丽女人,但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自己的故事,包括她的儿子,所以休马永远不知道他的血脉中有没有不属于黑土地的部分。
  至于他说自己没事,这句是假的。
  “对了。”尤天白又回来了,站在厂房门边冒了头,“车里的东西你记得看着点,都在里面呢。”
  说完就走了,一秒都没停留,休马盯着他离去的地方眨了下眼睛,接着倏地站了起来。
  都在里面,刀肯定也在。
  二十分钟后,面包车换上了崭新的轮胎,修车师傅站在一开始的起落架边和尤天白攀谈。
  “你车的手刹有点问题,最好回城之后去彻底检查下。”
  尤天白一脸不可思议:“爆胎还能把手刹震坏?”
  “跟爆胎没关系。”师傅抬着肩膀,“你是不是总急刹车?”
  千真万确。尤天白移开了视线,已经坐在副驾驶上的休马也没往这边看。
  “回城再说吧。”
  道过谢后,尤天白回到了驾驶室,休马抱着手臂坐在他右边,还在向着车外看。
  他没发动车子,挂上安全带后,转头问右边的人:“找到没?”
  休马猛地转回了脑袋,刚才惊醒时的神态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休马主义,眉头蹙着,没有笑意,但也没正形。
  “没找到吧,”尤天白爽朗地微笑,“因为在我口袋里,和我紧紧相依。”
  他深情款款的语气换来了休马的三秒沉默和长达三十秒的怒骂,尤天白身心舒畅地倒车出门,换上新轮胎的面包车重新开上了国道。
  暗示是故意的,把刀藏在口袋里也是故意的,如果这一秒休马还在生气,尤天白就还能确定自己在和他正常相处,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这人在噩梦里的样子。
  年幼的、无助的、失落的、麻木的,这些词语涌进尤天白的脑子后,会让他有种在黄昏时无所事事而又有点想死的感觉,他不愿意想。因为如果有一天你开始同情你的敌人了,整个故事就不好玩了,所以他希望这一刻休马还在恨他,恨他两年前把人丢在路上,恨他要做自己的倒霉老板,恨他把或许很重要的刀夺走了,或者再恨点别的什么。
  “你饿了吗?”
  但是汹涌的恨意背后,尤天白会问这样一句。
  “有点。”休马也会如实作答。
  下午四点了,太阳偏西,距离下一个休息站还有二十公里,距离黑龙江还有一千三百七十公里,这是两人相处的第二十九个小时。
  尤天白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说:
  网易云搜索“尤老板的公路歌单”有惊喜,封面画师老师就是听着尤老板歌单产出的!
  第9章 喜欢看死人
  离服务区还有还有五公里的时候,太阳开始偏西了。
  尤天白盯着后视镜下挂着的红绳,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几天有些时运不济。也不能说是不济,他很清楚把一手好牌打烂的感觉,但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的牌抽走了,换成了粘鼠板。
  而这个为他贴心地换上粘鼠板的人是谁呢?
  “你命里是不是火太多了?”尤天白偏了偏脑袋,去问休马。
  “火多?”少爷正在看风景,转了头,“什么意思?”
  和他说话好像总是差一股劲儿,尤天白抬手摸额头。
  “你爸找人给你算什么职业冲晦气,就没顺便算算你的八字吗?”
  休马思索了一下,又摇摇头,接着问他:“你信命?”
  后视镜上是朱砂莲花,脖子上是红琉璃,说他自己不迷信也难。
  “我八字里缺火。”尤天白决定如实告诉他。
  休马差点就笑出来了:“我看你火也不小啊。”
  这话换来了尤天白一抹善良的微笑,接着他在后视镜里看休马。
  “刚才扎破轮胎的锤子上有血,不像是动物的,大概率是人的。”
  换取了一阵沉默,他看到休马在偏着头。
  “你怎么能分辨出来是人血?”
  面包车下了国道,辅路上有了些人烟,尤天白长叹一声,回答他说:
  “人血最难闻了。”
  沉默更长久了,休马抱着手臂回过脑袋:“那要报警吗?”
  这次尤天白又笑了,但是笑得真诚了许多,他开始夸奖休马:“你比看起来遵纪守法多了。”
  “难道这种时候不该找警察吗?”休马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不该。”欢快的神情收起来,尤天白直盯着眼前的路,“我留着它只是因为想找保险公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休马那双浅色眼睛缓缓眨了几下,这颜色让他想起了鬼市上的琥珀戒指——不过没有说臭小子惹人喜爱的意思,顶多是名贵。
  “其实我一直想问,”休马的手指在手肘上敲着,“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尤天白不是很想直接回答他,但也没有理由不回答。
  “如果你问的是那些一般时候用不着的技能——”他停顿了两秒,“我之前当过兵。”
  指认枪,指认人血,指这些在现实生活中用不到且让人充分怀疑的技能,但他也不记不清这两样具体是不是在军营里学到的了,所以说出来多少有点心虚。
  他期望少爷别问得太具体,但少爷的问题总给他惊喜。
  “那你杀过人吗?”
  车轮打岔了一下,尤天白回头看他,休马的表情居然不是在开玩笑。
  “那你想报警吗?”尤天白反问。
  “这倒没有。”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休马的语气轻快了起来,“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发现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尤天白的嘴角扯了一下,“喜欢看死人?”
  没人说话,车轮磨着辅路上的裂缝,休马像往常一样缩回了副驾驶的座椅。
  他主观上不认输,表情上也不认输,但就像之前说的,冷空气是向着尤天白倾斜的,他只是在避风。
  车在向着太阳开,温度却越来越冷,倒春寒的季节来了,晚上的路会难走。尤天白稍稍眯了眯眼睛。
  “我当兵的时候,看到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休马正支着下巴望天,听到声音侧过了脸。
  “那年春天特别冷,跟现在差不多是一个时候,我在军营站岗,刚站上就感觉身后有人,我以为是接班的来早了,或者是班长来了,没敢动,当然平时也不敢动。”
  说到这儿,尤天白咧了下嘴角,表情似笑非笑的,休马将信将疑地支着脑袋,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结果到最后十分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天班长请长假回家了,接班的会从对面来,所以我身后的是谁呢?”
  接着讲故事的人长叹了一口气:“我没忍住,我冒着被罚站的危险回头看了,是个没有头和胳膊的孩子。”
  洁白的雪原,安静的军营,不完整的人。车里一片安静。
  接着是尤天白猛地大喊一声:“什么东西!”
  休马被吓得一颤,当场就往背后看,但后车厢里只有他亲自打包好的超仿真男用一比一新品,身侧面传来了尤天白嗤嗤地笑声。
  “你果然挺有意思的。”他发表了一句中肯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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