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板比想象中怕冷——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无用信息。
  可是胡思乱想就是一种没法喊停的东西,他又想到了尤天白的抓绒衫,还有他下车抽烟时会冻红的关节。
  前方的驾驶位里,低着头的尤天白忽然说了一句:“别愣神啊,赶紧干完活好上路。”
  休马是没想到这人不看后视镜也知道自己没在干活,沉默之后,他把手里的一支“清纯仿真款”扔到了地上的箱子里。
  等黄毛小子再回到车上,太阳已经快升到了晌午头,晴天的时候会格外冷,正月末也是如此,尤天白已经把架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正在吹暖风。
  “都干完了?”他置身事外一般问了句,“辛苦你了。”
  外加一句并没有发自真心的道谢。
  少爷在看他:“你与其说辛苦我——”
  “不如把刀还你?”
  尤天白惊觉自己已经学会了抢答。
  两边一起沉默了,左边的人把安全带拉上。
  “如果有危险自然会给你。”他脸上还是往常的标准微笑,“没事我们就出发了?”
  休马没去扯安全带,看了他一会儿说:“我想吃汉堡。”
  十五分钟后,尤天白也不知道怎么就解开了安全带,开始吃小少爷要求的快餐汉堡,服务区的肯德基略显冷清,除了汉堡就是调味饮料,他在喝他杯子里的豆浆,右边的人在晃拿铁里的冰。
  休马吃起东西来真的很安静,从动作到声音,再到两天里怎么也闭不住的嘴,尤天白甚至怀念起他无论什么都能冷着脸发表意见的样子。
  “我说,”尤天白把汉堡包装纸捏成了团,“你之前是不是学武术之类的,我记得你说过?”
  休马叼着吸管转头看他,啊,这个样子最讨厌了,眼仁浅的人总给人一种无辜纯良之感,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
  “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要是他真开口了,就没有先前的岁月静好了。
  “两年前你劫我车的时候,好像是喊后座的人师兄吧?”
  所以尤天白就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了,总不能是一个奥数补习班也叫师兄师弟吧。
  “我之前是学武术的。”休马居然如此简短直接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紧接着话匣子就开了,“五步拳、太极拳、刀术、剑术、枪术,还有散打全都学过,如果你有东西在手头我可以给你表演,这在以前只有演出时才能看到。”
  但说这种话题,尤天白倒是还有点喜欢听,他放下豆浆杯子,若有所思:
  “但你看起来不像是学武术的。”
  休马的表情在示意他继续说。
  “没了,”尤天白也分外直接,“我是外行人看不出来,只觉得你不太像。”
  这句话换来了休马的沉默,他抓了抓后脑勺的金发,转开视线。
  “两年前那次我是最后一次表演,之后就没怎么练了,因为个子长太快,跟头翻不过去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尤天白也靠上了椅背。
  “没事的,”他说,“你以后就会慢慢发现,做不到的事情会变得越来越多。”
  前半句听起来像是关心,后面却急转直下,休马回头看他,尤天白笑得发自真心。
  接着休马话锋一转:“我的朋友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车内的暖风在吹,尤天白一脸夸张的惊讶:“那你的朋友们太胆小了,你应该换一群。”
  尤天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圈子给了这小子如此的自信,也不想去了解他身边的鼠辈,只想此时此刻心直口快。
  不过这话没有激起小少爷的过激反应,他显得比平时冷静。
  “我应该换成你这样的朋友吗?”
  尤天白向上的嘴角收了收,眯起眼睛盯着他。
  “不要信,我不会拿你当朋友。”
  休马说完,干脆利落地拉上了安全带,又问:“走吗?”
  隔了一会儿,尤天白才沉默着转了车钥匙,他心里的比分输掉了一分,这让他极其不爽。
  余光里,右边的混蛋好像还想说一句,尤天白当场抬手打断了他。
  “别说了,你不如睡一会儿,以后有的是活儿要你干。”
  休马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精神抖擞地回答他:“我不可能睡的!”
  十五分钟后,休马成功睡着了。在去往黑龙江的车里,在他此时此刻最不喜欢的人身边。
  作者有话说:
  是的,没错,休马是我目前所有角色里,唯一一个彻头彻尾无经验的黄花男大生
  第8章 “因为你很漂亮。”
  休马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没长大,还在松原的小屋子里,他坐在客厅里的等离子电视前。电视已经买很久了,每次开机都会抖,就像机箱在害怕,这时候女人会站起来去拍它,拍塑料制的后机箱,拍带有静电的显示屏。她也会骂,少部分时候在骂电视老而不中用,多数时候在骂买电视的男人,也就是休马的父亲,用词也是老而不中用。
  她总在家里穿花衣服,看着是暖的,触碰起来却是冷的,她会在看电视的时候坐在休马身边,寒冷刺骨。
  那天电视里不是她爱看的战争片,所以她找了部中东国家的纪实电影,沉默无声地盯着。
  休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明明可以站起来默不作声地走开,可以回到两人没什么东西的卧室,可以下楼看花坛边的蚂蚁,但他没走,就像在松原的每天下午一样。
  “你为什么捂着眼睛?”女人问他。
  “我怕。”张开嘴却是他现在的嗓音。
  女人笑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在怎么笑,嘴角向上,牙齿洁白而整齐,漂亮的浅色眼睛里却带着苦,仿佛她只要闭上嘴就会呜呜咽咽地哭。
  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个被丈夫割了鼻子的女人,只是个不完整的尸体,只是有点血,声音有点大。他知道女人会这么劝他。
  但今天女人没说话,她张开手臂揽过他,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他盖在脸上的手,他的脖子,下巴贴在他的头顶。
  她说:“休马,醒醒吧。”
  休马闭着眼睛不说话。
  “醒醒。”她的语气分外温和,“别睡了。”
  温暖的太阳光里,休马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指甲戳在他的下巴上,她在试图把他的手掰开。
  “别睡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能听到电视断断续续地响声,接着女人猝然凑到了他的耳边:
  “再不醒,我就把你的耳朵也割下来。”
  休马猛地醒了过来,他不在松原,他在去往黑龙江的车上,但是此时此刻车停了,尤天白在左手边看着他。
  “你没事吧?”尤天白问他。
  虽说此人脸上没什么关切的意思,但好歹还是正经在问,休马先去捏了捏左边的耳朵,还完好。
  “我没事。”他回答。
  “还有,你是不是混血?”尤天白又问。
  休马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他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了,副驾驶在向阳面,他瞳色浅,阳光打在脸上会让瞳仁变成金色,大概是在睁眼的一瞬间让尤天白产生了错觉。
  “我不知道。”他又回答。
  尤天白抬手整帽檐,一脸不可思议:“你不知道?”
  “你叫醒我是要干什么?”休马打断他,“告诉我你又在国道上无故停车了吗。”
  下午的国道丽日当空,但道路两边还是肉眼可见的银装素裹,尤天白好像终于回想起了他最初的目的,恍然大悟:“车爆胎了。”
  啊?
  休马相信自己此时此刻一定是没有睡醒,他决定就此昏睡。
  尤天白阳光灿烂地摊开手:“刚才碾过了一个东西,好像是羊角锤,你要看看吗?”
  下了车之后,休马更加确认车窗外的丽日当空只是假象,没有建筑物的遮挡,风穿过柏油路,再穿过他。他没选择去看尤天白的所谓羊角锤,但他现在不得不推车——这一项没得选。
  不过当然不是要把车推到修理站,尤天白已经打过了道路救援电话,在主要是休马出力的一顿操作后,车停在了应急通道,他喘着粗气靠在车门边,只期待着修车厂里别和尤天白坐在一起,亦或是尤天白别来找他说话。
  然而修车厂里的座席只有一张双人旧沙发。
  尤天白站在不远处的起落架边,把罪魁祸首递到修车师傅的手上。
  “这东西在路中央?”
  师傅疑问,换来对面的人云淡风轻地点头。师傅又把羊角锤交还给尤天白。
  “保险公司可能会看,留着吧。”
  休马瘫在皮沙发上,虽然他不想让尤天白过来找他,但还是给另一个人留了一边。
  “你坐在那里就不怕弄脏衣服吗?”
  尤天白已经回来了,羊角锤被他丢回了车里,他正插着口袋看自己,边看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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