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程绥长臂猛地挥下,喉间发出泣血的嘶吼!
  “将士们——杀!!!”
  今夜由查干负责边防,他听到巨响后,睁开眼睛的同时,已经拿起刀,猛地掀帘而出,看着眼前被铁骑踏平的边防营,查干呆愣在原地。
  惊心动魄,久久无法回神。
  “玄铁营突袭!”北匈士兵一路狂奔到查干帐前,满脸惊恐,“玄……”
  话还没说,一箭刺穿了士兵的心脏,血液喷了查干一脸,彻底燃着了查干的思绪。
  “齐剑霜?!”查干眨眼间穿上属下火急火燎送来的护甲,怒喝,“迎战!快去通知汗廷!!!”
  凄厉的号角终于划破夜空,但为时已晚,北匈边防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彻底打懵,节节败退,很快退到了莫尔古勒河岸。
  “唰——”
  箭头如雨注下,有人的地方就有箭矢,密集到根本无法躲闪,一瞬间,倒下的尸体成摞堆积,漫天恶臭,血肉飞溅。
  查干目眦欲裂,眼里仿佛要流出猩红的血般,他咬破了嘴唇,十指因为连续全力地格挡,早已磨烂。
  “放、放火!!!放火啊!”查干急得焦头烂额,全身横肉直颤。
  北匈话闯入夜空的霎那,就被玄铁营将士们的杀声吞噬殆尽。
  “轰隆——”火油顺着烽燧,窜舔向整个营地,此时此刻,布帐和木桩成了最佳的助燃剂,火舌席卷军粮仓库,下一刻,苍穹之下,掀起能吞噬一切的气浪。
  “撤!”程绍一把拽回因为惯性一时间无法停止向前的程绥。
  他发出命令,所有将士迅速停下攻势,毫无留恋,训练有序、列队整齐地后退。
  隔着漫天大火,查干恶狠狠地朝他们撤退的方向啐了一口。
  当时,查干满脑子都是虽然损失巨大,但好歹逃过一劫,然而,下一秒,在“噼啪”的火星飞溅声中,他非常诧异地听到了冰裂的声响。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本应听不到这么细微的声响,可他就是听见了。
  犹豫转身查看,恐怖的景象出现了!
  这也是查干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75章
  原本坚实的冰面, 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崩裂!
  巨大的冰板块块翘开、翻转、塌陷,刺骨的黑色河水裹挟着碎冰,溅起阵阵浪花。
  查干瞳孔骤然扩张到极限, 冰窟里钻出无数名黑衣甲兵, 如同融入黑夜的水, 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身处莫尔古勒河的将士们一网打尽。
  查干腹部被捅穿, 紧接着整个下肢被横刀截断,一声刺耳的尖叫隐在齿间。彭重当胸一脚踹下, 查干连人带马坠入冰冷河底。
  “啊——!”
  “救命!”
  “有埋伏!有埋伏!”
  一个月前,四营营长、几位副将以及齐剑霜日日商讨最后的突袭战术, 演算操练多次, 军阵排布、指令动作、招式配合等等全部演练上千万, 狂风大作事在练,暴雪纷飞时在练,深更半夜、寒风刺骨时都在练。
  此外,所有的军用物资,云枕松一一为他们补齐。
  正如此刻一营将士们身上穿的特质皮甲, 内衬厚绒, 外覆油脂, 光是赶制这一批衣服,云枕松前前后后耗费了不少心血与银子。
  为了这最后的一仗, 他们付出了太多辛苦与血汗。
  他们所有人,都竭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前有烈焰,后是深渊,进退为难, 举步维艰,这便暗示着首次正面交锋,北匈完败。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北匈士兵徒劳地挥舞手中武器,砸起无数浪花。
  上千名的北匈精锐,瞬间损失殆尽。冰水混合着鲜血,在破碎的冰面上形成一片片猩红的漩涡,落水者在刺骨的寒冷中挣扎,很快失去力气,沉入无尽的黑暗。
  混乱渐渐平息,彭重收了刀,反复搓动胳膊,以维持微弱的呼吸。
  长时间潜伏在冰层之下,寒气早已深入骨髓,肌肉僵硬如铁,刚才的所有动作,靠的是胸中燃烧的信念和忠诚。
  好在身后有火海,放在平日的灼烧感,眼下成了取暖的绝佳好物。
  彭重摘下头盔,倒出里面的寒水,扬声提醒将士们:“都看着点!小心别把衣服烧着!”
  “得令!”
  彭重等了一会儿,没等来要会师的二营,等来了百年一遇、古怪荒诞的大暴雪。
  方才还在张狂的烈焰,此刻竟像被掐住了咽喉,火舌蜷缩着后退,被雪幕摁进焦黑的泥土里。
  焦糊味还未散尽,刺骨的寒意再次顺着指缝攀爬,在皮甲上凝成厚厚的冰晶。
  彭重猝然抬头,错愕地看着倾盆倒下的雪。
  太反常了!
  可谁又能操纵气象?!
  也……太倒霉了吧……
  *
  带兵的程家兄弟,绕过火场正赶往下一个突袭点,被突如其来的雪砸懵了。
  “真他娘的见鬼了……”程绥上下牙齿都在打颤,胯/下的战马开始不安地起跳、原地打转,不愿前进。
  程绥眉头一紧,大声呵斥了一声马的名字,缰绳勒紧,马这才安静。
  转眼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
  风在黑夜荒原上尖啸,卷起的雪浪形成一道道起伏的、向前翻涌的白色沙丘。
  前一刻还能看见的枯树和乱石,顷刻间便被吞没,连轮廓都不曾留下。
  大军手中的火把全数熄灭,黑暗和寒冷劈头盖脸地砸来,惊恐和害怕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不行!
  得继续赶路!不能回头!更不能退缩!
  程绍心里想着,开口的声音被风湮灭,第二次,他克服冷颤和烈风,撕心裂肺地吼道:“继、续、前、进!”
  “系上束甲绦!”程绥紧跟其后地呐喊,“系腰上!扎紧!”
  命令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大军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每个人抓住前人的束甲绦,紧紧系在自己的腰上,接着向后传递。
  他们感觉胸腹腔内的器官在剧烈颤抖中收缩。
  程绥行军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这雪,这风,真能活活把人撕裂,吞得一干二净。
  *
  未眠的云枕松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明明是在温暖的房内,因为他畏寒,他屋中的炭火比李延的用度都足,就连夜晚,也是烧得火热,可他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从后心直抵太阳穴的寒意。
  下一秒,头疼的老毛病再次找上门,云枕松整个人从卧榻狠狠摔了下去,盥洗架被他撞倒,砸在云枕松后腰,一股酸痛把云枕松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云枕松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忍过去的了,他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来……来人……”
  “嘭!”
  房门被猝然推开,门板重重砸到墙壁后又弹回,羽生惊慌失措地奔向主子,承恩带人跌跌撞撞来到主子跟前。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晕厥的云执枢抬到床榻,赶来的大夫气都没喘匀便开始把脉。
  泓客出事了。
  后台……后台有了动作!
  云枕松深感一阵无力的窒息,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泪从紧闭的双眼间滚滚淌下。
  “发生什么事了?!”
  李延听到通报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便急匆匆地赶来。
  他知道云枕松身体不好,但都说齐剑霜一直尽心尽力地养护着,短时间不会发生什么大事,饶是如此,李延也不太会让云枕松过度操劳。
  这是怎么了?怎么齐剑霜一走,云枕松的身体状况就急速下滑?
  所有人向两侧退避,为瀚王让出一条道。
  李延黑脸问府上的大夫:“如何了?”
  “情况……不太好,”大夫犹犹豫豫地说出实情,“脉象沉微欲绝……几近散脉啊……”
  羽生一下子扑到大夫身上,“噗通”一声跪地,嚎啕痛哭道:“不行!你得救我主子啊!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求你了,救救我主子!瀚、瀚王!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承恩着急得直打转,满头大汗。
  大夫艰难道:“这位公子,你先起来,老身……”
  李延看了眼云枕松毫无血色的面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云枕松的命太重要了。先不论云枕松自身有多大的威力,但是齐剑霜对他的态度,就足以扭转整个政局。
  长袖之下,李延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沉声道:“去把续命丹取来。”
  “这……!”大夫支支吾吾道,“就一颗……”
  最后用来救瀚王性命的……
  李延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大夫,薄唇轻启,不容置喙:“取来!”
  *
  天色终于亮了起来,但并不亮堂,而是阴沉的铅灰色。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却无法掩盖莫尔古勒河上的人间地狱。
  破碎的冰面漂浮着无数尸体、战马的残骸、碎裂的兵器,猩红的血水在黑色的河水和白色的冰雪间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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