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当时李延没有多想,在太后说完这句话后,他看了眼满脸震惊和错愕的皇帝,不由觉得好笑,心道:本王可没有这么傻的哥哥。
太后冲韩琰摆摆手,柔声道:“琰儿,你小时候像你母亲,长大了反倒像极了先帝,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韩琰被太后这个称呼叫得一愣,他心里愈发没底,扭过头向韩裴求助。
“哀家不要你的命,”太后说得直白,“你可以带刀上前。”
说着,太后给了顾骋一个手势,顾骋迟疑着,命人给韩琰递了一把开过锋的剑。
空荡荡的大殿,一丁点声响都会变得清晰,韩琰的脚步很慢,太后要杀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不过肯定杀不死他。
皇宫外围早已布下重兵,只要太后发难,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下令,此后太后便成为千古罪人,也正好变相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韩琰来到太后跟前,缓缓蹲下,让太后看清他的这张脸。
不行,还是太远了。
松弛的皮肤能够很好掩盖脸上的情绪,太后眼底的悲凉和解脱韩琰竟没有及时察觉。
太后忽然低声对他说:“你不想知道遗诏在哪里吗?李延就在那边,不想让他听见,你就靠近些。”
“为何要告诉我?”
“刚才都是骗你的,先帝……还是很爱你的。”
韩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思忖片刻,手指紧握住剑柄,慢慢地俯下身子,靠近窝在兽皮中的太后。
突然!太后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刀!用力朝韩琰刺去!
韩琰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他料到了太后的出尔反尔,可心里还是叹惜了一下。
韩琰猛地向后退去,但顾骋疾速冲过来,一身杀意。
“韩琰!”韩裴摔杯起身,一连串提前预备好的宫人挨个报信,信号烟在眨眼间炸在天穹中。
韩琰避无可避,他反手拔剑而出,未等与顾骋对招,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猝然回头,只见太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短刀浅刺入韩琰后腰。
然后,太后紧紧闭上了眼睛,扬起衰老的脖颈砸向韩琰手中已然出鞘的利剑!
鲜血溅了韩琰一脸,四肢百骸都被太后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所震慑,韩琰呆滞在了原地。
不仅仅是韩琰,韩裴摔回座位,皇帝和李延慌不择路地狂奔到咽气的太后身边。
大臣们鱼贯而入,满殿血光,映透了每个人的双眼。
有人悲恸地狂喊——
“韩琰杀了太后!!!”
韩琰后退两步。
至此,今夜荒诞彻底拉开帷幕,大宣命运从此翻开新篇,而韩琰,方知太后“良苦用心”。
第61章 (附作话~)
太后壮烈的一生, 终结于满朝文武的惊错与怒火中,太后用自刎,终于使百官团结, 他们在此刻拧成一股绳, 或惊或怕地质问韩琰。
“韩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太后!”
“韩琰造反, 难道韩裴就干净了?!韩家人真是狼子野心!”
“乱臣贼子啊!乱臣贼子啊!”
韩裴呼吸变得急促,胸腔不断大幅度地起伏, 他明明看见了,是太后自刎, 可他却被淹没在人群的吐沫星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即便说出来, 这些不理智的臣子们也不会听。
乱臣贼子。
曾经他按在齐剑霜头上的称呼, 如今竟如回旋镖般,狠狠扎在自己心口窝。
人潮拥挤,大内侍卫根本不控制百官们的言行,任由他们的骂声响彻太和殿。
眨眼间,李延忽地明白了太后此举用意——他唤太后一句母后, 就要担起儿臣职责, 岂能对刺杀者置之不理?
戏台已然搭好, 八方粉墨登场。
在兵荒马乱中,李延的命令无疑是众人的主心骨, 他沉声道:“顾骋!”
“属下在!”顾骋手上缉拿韩琰的动作没有停,韩琰借着人群再次从顾骋手上逃脱。
李延从小是懒骨头,不爱动弹,没有什么武力可言。
李延一咬牙,扑向韩琰的去路, 吼道:“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贼子韩氏!”
偌大的太和殿,能打的就只有顾骋和大内侍卫。
时间仅过了短短几秒,太后身上还留有余温。
下一瞬,“唰”的一声,整齐划一,侍卫们拔剑的声音吓了文臣们一跳,紧接着的刀光剑影更令他们不敢动弹。
李延趁乱扫了眼早就躲进桌子底下的皇帝,噎了一瞬。
韩琰一把拉起跌在座子上的韩裴,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韩琰露出一丝鄙夷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瀚王!小心!”顾骋沉重的身子飞扑到李延身上,将他护在身下,箭擦着顾骋的肩膀疾速飞过。
十二卫军攻入皇城,率先把韩裴和韩琰护得无孔不入,随即,他们按照先前韩琰的吩咐,看准李延,对他展开疯狂的追杀。
箭矢如雨,密集地穿透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溅起点点火光,不远处的皇帝早就被吓得抱头痛哭,四肢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顾骋,不用管我,”李延当然也是怕的,但他更不愿看到李家人被欺负得那么窝囊,他一咬牙,“护好皇帝!”
顾骋闻言,迅速转换身形,替李延格挡下无数支利箭,压低身子,脚踩剑光,来到皇帝身边,一把拉起腿软的皇帝,拼命保护皇帝,竭力想逃离这场纷争。
“顾骋!顾骋救救我!顾骋……我怕,我不想死……啊啊啊!”皇帝一脚踩到了被捅穿腹部肠子流了一地的宫女身上,登时蹦得老高,整个人恨不得扒在顾骋身上。
一道强劲的箭裹挟着风向二人飞来,顾骋在慌乱中推开皇帝的手,抬臂抵挡,刀锋劈断迎面的箭矢。
大内侍卫紧跟其后,长剑瞬间刺破侍卫咽喉,温热的血溅在李延脸上,他攥紧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延喉结上下滑动,乌黑的眸底倒映着恐怖的光景——十二卫军如潮水般涌入太和殿,甲胄在火把的照耀下泛起森冷的亮光。
双方兵力对比显而易见,敌众我寡,即使被大内侍卫重重保护,他也受了不少伤。
这辈子受过最重的伤就是被齐彦揍了一拳,李延看了看腹部的剑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韩琰与韩裴已经穿上护甲,手中握着兵器,二人对视一眼,韩琰马上扬声命令道:“诸位将士!李延设局谋杀太后!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但各位大人们是无辜的,拿稳你们手中的武器,不许殃及百官!”
时间紧迫,但韩琰也要给自己留出拉拢人心的时间,李延对韩琰的无耻简直甘拜下风。
与此同时,李延的亲兵已到,百余名劲装男子带剑劈开人群,为首亲兵声嘶力竭地喊道:“保护主子!跟我突围!”
李延面容沉重,心情复杂,即刻分出人马维持太和殿秩序,不让文官们四处乱窜,以免受伤,剩下的亲兵,则护着李延从前门离开。
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而另一边半眯起眼的韩琰心知,眼下局面,只有李延死了,他才可破局,否则步履维艰、万劫不复。
天边下起鹅毛大雪,没有雨的掺杂,倒让世界变得纯白。
两侧宫墙内的夹道本就狭窄,平日里一驾圣辇经过,两侧也就能再容两列宫女,此刻已被厮杀填满。
身后十二卫军搭弓射箭,羽箭斜射而下,箭簇穿透铁甲的脆响此起彼伏。
雪越下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战火映透过雪,变得透明。
李延力竭,却不敢放慢动作,拼命绷紧全身肌肉,打斗闪躲中,雪沫子钻进衣领,冻得他脖颈发僵,他张口说话,嘴边的白气裹挟着雪粒涌出:“不要恋战!跑!”
想跑但压根跑不掉,身后亲兵越来越少,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便直直倒下,一小摊浓稠的血从倒地的身体下方渐渐洇开,滚烫的血融化了寒雪,蜿蜒开来。
李延嘴唇冻得发紫,从前的他,不觉这条道有这么的远,远到这辈子就要交代这儿了。
铁蹄踩踏在脆弱的青石板上,发出密集的“笃笃”声,盾后卫兵挺矛反击,矛尖从盾缝中钻出,精准插入对方膝盖,殿后的盾阵出现一瞬的缺口。
后身的箭雨再次变密,瀚王亲兵举盾格挡上方,下一秒,心脏便被捅了个对穿,沉重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
原本坚不可摧、帮助李延跑远的盾阵瞬间崩溃。
“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云霄,李延不能回头,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他分不清闻到的血腥味是嘴里的,还是身上的。
李延清晰的听到靠近的马蹄声,精神高度紧张后,他竟能听到兵器在筋肉内扭绞的声音。
不知何时,韩琰高坐马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延,他将弓拉到极致,屏气凝神,瞄准,放箭!
空气好似被抽干,时间被放慢。
利箭势不可挡,越过赤身搏斗的两队人马,穿过快出残影的长剑相接,箭风扫过每个人狰狞的面孔,在最后一刻,穿透空中的一片雪花,射向李延惊觉回头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