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司农寺丞。”
“既然如此,恕下官多嘴,玄铁营的辎重何时运到?能运来多少?”
语毕,云枕松看了齐剑霜一眼。
韩裴登时蹙眉不满:“云枕松,你只是原青县的县令,无权知晓玄铁营的军资调配,况且眼下本相同你讲的是原青县的事,扯玄铁营做甚?”
一直默不作声的齐剑霜突然说道:“本将让他问的。先前我在外打仗,中州拖欠粮草装备,致使我玄铁营折损上万将士!本将伤势未愈,皇帝便匆匆召我回京,途中遇上刺客,幸得云县令出手相救,本将才堪堪捡回一条命!如今也没人给本将一个交代!”
韩裴冷冷道:“齐剑霜!你是在埋怨陛下吗?”
“我他娘是在骂你!”齐剑霜喝道,“先帝病重,我想回回不去!我命悬一线,你们几行字就要我千里奔袭!老子不是你们的狗!更不是满足你韩裴攀比心的比较对象!”
“齐剑霜!”韩裴指着他鼻子,气到手止不住颤抖,半晌憋不住一句话。
韩琰抹了抹额头的汗,连忙出来打圆场:“裴弟,裴弟,不要和他生气,他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
齐剑霜忽低冷笑一声,凉飕飕道:“韩裴,你也够蠢的了,自己身边放着这么大一条狼,竟还未察觉。”
韩琰脸色当即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云枕松默默观察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其中有诸多过往是云枕松不了解的,要尽快向齐剑霜问清楚,才能完成手头上的主线任务。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来人,那人满头大汗,一路跑进来,竟没侍卫敢拦,就连韩裴看清楚这人的脸后,都是一愣。
来者并不是什么达官显贵,而是韩裴安插在宫中的眼线,眼下他的到来,必然带着不好的消息。
韩裴顿感不妙,直觉告诉他皇帝又作妖了。他哪儿还有心情琢磨齐剑霜的话,潦草说道:“本相该交代的已经说完,明日就会有专人来找你们。”
说完,略带深意地瞥了一眼韩琰,带着眼线离去。
满屋官吏三三两两冲云枕松告辞,吏部等人提前和云枕松多打了个招呼,尽管心里郁闷,云枕松还是要保持体面,一一送走后,瘫坐在蒲团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前厅一下子变得空荡,云枕松的心却被疲惫填满。
齐剑霜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云枕松问他:“韩琰是有什么阴谋吗?”
齐剑霜坦诚回道:“诈韩琰的,我没有证据,只是感觉。”
云枕松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感觉到了什么?”
齐剑霜思忖片刻,把自己的藏的那封信、字迹的模仿、以及先前打仗受伤向韩琰求助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云枕松交代。
与此同时,云枕松利用“平行剧情”查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能让韩裴匆匆离开。
太后八十大寿,皇帝为尽孝心,决定重修皇家别院,白花花的银子还没在国库里捂热乎,就被皇帝大笔大笔地拨给工部和营造司。
全国各地的金丝楠木、紫檀木、黄花梨等名贵木材连夜送往中州,一个人搜罗来奇珍异宝献给了皇帝,满朝文武便学了起来,原先被韩裴明令禁止的送礼贿赂行为,再次盛行起来。
原因无他,韩裴就是靠讨好皇帝“讨”来的丞相之位。
或许这只是他的一种计谋,或许他真有改革变法才能,但韩裴出身如此:皇帝喜欢听什么他就说什么,皇帝心里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替皇帝办了。
而齐剑霜就是他最好的垫脚石。
于是大家都想再走一遍韩裴的“捷径”。
人一旦研究起邪门歪道,传播速度是很快的,短短时间,距离中州较近的州县竟上行下效起来。
也确实有人成功了。谋得个不错的官职。
韩裴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浑身气得发抖,他不止一次地想“真的还要继续吗?继续挽救这个从根上就烂透了的朝廷吗?”,可他已别无选择。
“我……本相……”韩裴被无力感吞噬,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帝王怎能如此蠢!不顾大局!尽是些小家子气!
尽孝心比即将到来的战争更重要?!
是留一个不痛不痒的孝顺美名重要,还是背负一个千古骂名重要!这点事情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韩裴越“管”着李延,李廷便越要和他作对,因为他始终不自信,觉得人人在心里都瞧不上他这个白捡来的皇帝,韩裴也不例外。自己不过是韩裴手中的傀儡,受他控制,听他指挥。
“谁他娘的给他出的主意?!”韩裴压低声音吼了一句。
“……何婕妤。”
韩裴一脑门官司:“又从哪儿冒出来的何婕妤?”
由于实在过于荒谬,眼线都难以启齿:“是、是太后寝宫里的一个小侍女……”
韩裴先是一愣,然后彻底被气笑了。
好一个侍女。
好一个李廷!
性虫上脑,听信了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侍女的话?!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韩裴彻底服了:“操。”
“去把我哥叫来。”
韩琰抬脚刚进来,韩裴便道:“告诉南方各官员,不许给建材,拖也要给我拖住。还有,我现在要之前存的粮食和白银,你打点打点,运出来。”
扇子险些脱手,韩琰咬紧后槽牙,应了声。
*
午膳清淡,没有任何辛辣之物,一方榆木小桌,二人面对面坐着,云枕松吃得又慢又细,齐剑霜两三口扒拉完,还要干坐着等云枕松吃完,倒是不无聊,看云枕松慢条斯理、细嚼慢摇,也算解闷了。
齐剑霜时不时给他夹一块肉,让他必须吃下去:“你太瘦了,多吃点。”
“唔,我饱了。”云枕松抱着碗躲避。
齐剑霜扫了扫一桌子的饭菜,云枕松几乎没吃几口,要不是有他在,估计云枕松一顿饭下来,这些饭菜依旧毫发无伤。
齐剑霜说道:“算了,慢慢来吧。你午睡一会儿?”
“嗯。”云枕松点点头,顿了顿,道,“你跟我一起睡,我正好有事问你。”
齐剑霜一挑眉,答应了。
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商量,没想到云枕松问的竟是八百年前的鸡毛蒜皮,他要不问,齐剑霜都快忘干净了。
“讲讲我们仨的故事?”齐剑霜侧卧伸臂,云枕松躺在他的臂弯里,而齐剑霜将腿搭在他身上,怀中人香香软软,他一笑,晃得齐剑霜差点忘记自己姓什么。
云枕松唇红齿白,小声央求着:“当睡前故事了,你讲嘛,我想听。”
齐剑霜实在是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一时间不知从何讲起。
云枕松引导道:“你和韩裴的关系,一开始就很差吗?”
齐剑霜想了想,摇摇头:“不是。”
“那后来是发生什么了吗?”
齐剑霜猛地一怔,是啊,原本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齐大哥”喊的那个小孩,什么时候消失的?
齐剑霜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韩老丞相对大儿子很严苛,但却对小儿子不甚上心……”
擦去记忆上的灰尘,恍然惊觉,他也曾有过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虽然短暂,但仍热烈。
第46章
韩老丞相在家乡有个发妻, 但她身体不好,早年韩老丞相刚刚考取功名,一无所有, 怕没法在诺大的中州安顿好发妻, 便没接她。
某年先帝到北边微服私访, 连着到玄铁营慰问一下齐剑霜的父母,念及韩老丞相的家乡正好也在北边, 于是先帝带上了他。
这次出行长达半年之久,后来是先帝先行回了中州, 半年后,韩老丞相才回来, 怀里还抱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这个娃娃就是韩琰。
韩老丞相对外说的是发妻所生, 但发妻难产, 撒手人寰。
众人都以为他会悲痛好一阵,没想到,几个月后,有人传看到韩老丞相往府里藏了个怀有身孕的女子,一时间, 满朝尽是他的流言蜚语, 可没等事情发酵, 先帝出手压了下来,关于韩老丞相的负面传言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这些陈年往事, 齐剑霜也是后来听宫中老人说的。
那女子后来诞下一子,便是韩裴。
云枕松眉头紧皱,他听得很细,又对时间极其敏感,这会儿早已听出不对劲。他奇怪地问:“韩琰和韩裴差几岁?”
“两岁, 怎么了?”
云枕松轻轻摇了摇头:“不对,能让外人瞧出一个女子怀有身孕,那女子肚子一定显形了,而且是非常明显的。可这时的女子应该还有一两个月快生了,怎么算,韩裴都不可能和韩琰差两岁。”
经他这么一说,齐剑霜才发觉蹊跷。
但是为什么当时没人质疑呢?
一旦把平白无故说小两岁的韩裴放在同辈中,必然露馅,当年到底是怎么瞒得那么好,竟无一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