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倒霉孩子竟然没随镜棋一块回太巽去!为什么没回去?贺凌霄眼皮直跳,直觉今年流年大不利,与这种十几岁出头的少年相当犯冲。当下决定不搭理,接着往前跑。
  却不想有把铁剑横空出世拦住了他的去路,紧接着便有个人冲了出来,将他硬生生扯进了祠堂中,大吼道:“你做什么去!不知道现下外面很危险吗?还不快进来躲好!”
  那音量提得是相当大,半大的少年人,声音未完全褪去幼年时的清脆,却又有了成年人的力气,嗓门一提高尖锐地像只发怒的鸟,直叫得贺凌霄耳朵嗡嗡直鸣。未来得及回答,贺凌霄先注意到祠堂内竟然不止只他们两个人,里头角落中乌泱泱挤了几十余镇中百姓,老幼妇孺皆有,彼此抱作一团,正惊恐地盯着他。
  贺凌霄当下便明白过来,这些居民应当是骤听到雷响吓坏了,急急往外窜逃,又被稍有些修为,看出房子里比外头更安全的奇葩兄聚集在了祠堂中——其实房子外头也危险不到哪里去,白观玉下手有分寸,寒霜已隔断了地底邪法,顶多就是风大了些,大也不会大到哪儿,大半都被压制在阵眼中了。
  贺凌霄扫视祠堂一圈,先拍了拍奇葩兄的肩膀,表示对他此举的表扬和鼓励。而后才道:“——你怎么在这?”
  奇葩兄正气凛然的眼神立马变得游移起来,心虚的相当明显。贺凌霄一眼看出这胆大包天的死孩子是一腔热血没地泼,是跑这送死来了。拍他肩膀的手就用了点劲,笑道:“很好,很好。”
  奇葩兄游移的视线立马变得更游移了,气势相较方才也变弱了些,贺凌霄没空和他多说,只道:“你看好他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去哪!”奇葩兄一惊,“你知不知道外头现在有个大魔头在作乱?莫要乱跑!免得被他的邪法波及!”
  贺凌霄看他吓得厉害,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句:“你既知玄明真人在,方可知他一人能保你们安危,不必过于担忧。”
  “你不知道这事有隐情!”奇葩兄却反倒更急切了,“你之前不是叫我去隔壁货郎处打探吗?我方才知道这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十几年前自来了位新镇长后就没得过安宁,说那镇长结识过个懂得法术的术士,在这布了个能保人荣华富贵的法阵,这两人平日里作恶多端,方才我与这些百姓交谈,还得知这里的镇民都吃下过那术士给的魂血散,若破阵便会则遭邪法反噬,只要出去便必死无疑!”
  “这里的人实在受不了,济慈堂那把火是这些城民自己放的,假装城中闹鬼,偷偷请货郎去求了附近仙门,只是又被那几人里应外合应付了回去……唉!”
  他说到这里,觉得那些城民实在又可怜又可恨,愤愤叹了一口气。贺凌霄听得心头一惊,这些城民估计也受了蒙骗,并不知自己脚底下踩着的是个凶恶邪阵。他回头去看瑟缩在角落中的居民,听着这话,面上淌满泪水,幼小的孩子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大人紧紧抱在怀中,懵懂无知地看向他。
  “此事需禀玄明真人。”贺凌霄当机立断道:“眼下只有他能解开这些人体内邪术,你待在这里别动,我……”
  话音未落,祠堂外忽有一大团煞气猛地破窗而来!势头极猛,似一只展翅捕食的巨鹰。祠堂内居民吓得连连惊叫,贺凌霄反应极快地抄过奇葩兄手中铁剑挥起一挡,可惜他真气全无,尽全力也只能将那煞气打退半分,大吼道:“跑!”
  奇葩兄大叫;“跑哪里去?!”
  “不跑等死?!先跑再说!”
  四面接连有更多煞气团团涌入,这座破烂祠堂很快便成了个大筛子。这回是真的除了邪术再无可用了,眼下没有这么多时间权衡,贺凌霄毫不犹豫,出手划破掌心,寥寥几笔刻上符纹,颈边青筋道道绽出,怒吼道:“罡风急来!”
  狂风骤起,似有实物般与那些煞气制衡起来。贺凌霞凭空跃起,挥剑将煞气斩于剑下,黑气侵入皮肤犹若火烤,当下一片猩红。贺凌霄不躲不避,与那源源不断的黑气缠斗。
  利刃破开煞气,斩灭于无形,只是这些煞气不知从何而来,杀不尽砍不断,一团散去另一团又来,无穷无尽一般。贺凌霄半步不退,那柄拿来练习的破剑承不住如此多的邪气,边缘卷了刃,被他反手快而狠地往石墙上一磨,刺目火花闪过,剑刃重利,又叫他连连砍断三团煞气。
  第18章 我不愿
  “陈兄!我来助你!”
  那奇葩兄竟还在他身后跃跃欲试,试图靠近他,贺凌霄百忙之中冲他怒道:“老实待着!”反手又专心于那群煞气对抗起来,此时,忽听耳旁有个声音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
  那声音音量不大,却好似响在他耳边,竟寻不到具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贺凌霄一听那声音火就从心头起,想也不想便破口大骂道:“你妈!”
  他怒不可遏,“东真!你个王八!”
  东真笑眯眯站在人群后,不知已在那站了有多久,仍是那身乞丐打扮。贺凌霄怒道:“又是你搞鬼!”
  “非也非也。”东真道:“怎能说是和我有关?小友此言可实在伤透我心!”
  贺凌霄挥剑一斩,有心将这满口谎话的老东西一齐杀了算了。越来越多的煞气涌入,祠堂唯一的出口被它们堵得死死,那群居民无处可逃,惊恐缩在角落。唯一的武器叫贺凌霄拿去,奇葩兄手无寸铁,却仍站在最前护着人群,不肯退后半步。
  罡风渐弱,贺凌霄身上衣袍已被煞气划得破破烂烂,其下隐透血红。他体力不支,支撑不起邪法,挥剑的动作间便慢慢滞缓起来。头顶忽闻乍响,像何物崩裂之声,贺凌霄急急抬头,见头顶老旧木梁再禁不住煞气侵扰,四分五裂地断裂开来——这倒霉祠堂竟是马上便要塌了!
  “——小子!”贺凌霄当下朝奇葩兄大吼道,“破了那边窗户!带他们逃出去!”
  奇葩兄慌张应了,与几个青壮年男子一齐试图将那窗户撞开。贺凌霄又道:“东真,你若还有良心便过来搭把手!没良心你就等着我灭了煞气过去灭你!狗日的!”
  东真笑而不语,头顶一声爆响,竟如战场上铁刃破开长空,那百斤重的顶梁便直直朝自己砸下来!四面煞气紧逼,贺凌霄无处可避,正打算咬牙强行闯出去,身旁却突然出现一人——东真单手托住了那梁顶,正低头笑盈盈看着他。
  “……”
  贺凌霄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四面的哭喊,惊叫竟在一刹尽数远去了,煞气打着旋团团将他们围住,却不再靠近半分。贺凌霄漆黑的眼微眯,是真的起了杀心,“——你跟了我有多久?你到底要做什么?”
  东真不说话,却忽地撤了手,那根梁柱便转眼到了他面门前。贺凌霄一惊,正要避开,却看那梁柱竟直直穿透了自己,海上沉舟般陷入了地里。
  脚下硬邦邦的石板地忽然变得黏腻柔软,像站在淤泥中。贺凌霄向下陷去,明白过来这又是中了他的计,咬牙切齿道:“……你又拉我入梦?”
  “不。”谁知东真却说,“这可不是梦境,你所见所闻,都是真的。”
  他打了个响指,这祠堂便随之震荡起来,头顶碎石断木掉落,贺凌霄大半个身子都已陷入地板中,箍得他动弹不得。
  “……你有病?”
  东真道:“老夫只是想要你个保证罢了。”
  “保证?”
  “保证你愿意接受天命,回太巽去。”
  “……”贺凌霄森森冷笑,“你说你是臧柳真人元魂?天底下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真人,拿人命要挟,我去你的。”
  东真:“哎呀,你还真是个死脑筋。古往今来成大道者哪个不是这样?路都是人骨头堆起来的嘛。”
  贺凌霄怒道:“为一己私利罔顾他人性命,你哪来的脸提大道?!”
  “私利。”东真摇头,“就说你是死脑筋了,这天底下的生灵可不止人,百兽鸟鱼,山河草木,哪一样是活该去死?我为了保住它们可也是耗尽心力的,后生崽,你懂不懂?”
  “这些煞气是否和你有关。”贺凌霄道:“这四象聚魂阵和济慈堂那二十七具尸骨是否和你有关?说!”
  “老夫对天发誓,不是。”东真说:“这种害人的东西我哪敢搞?回头上天降个雷劈死我怎么办——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嘴里的话真假难辨,贺凌霄不信他,冷冷道:“不。”
  东真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口长气。
  “有时候老夫真是佩服你。”东真站了起来,“脑袋都悬在半空里了,骨头还硬的劈都劈不开。好吧,其实我是不大想这样做的。”
  他袖子一挥,周边杂乱声音便潮水般涌回了贺凌霄耳朵里。箍着他的地板陡然四分五裂,煞气四溢,哀嚎着在不断碎裂开的天花板盘旋。贺凌霄寻了一块碎石站稳当了,匆匆回头,见那些百姓被煞气死死堵在角落中,想逃逃不出,乱作一团的尖叫哭喊。奇葩兄上蹿下跳,似乎是想冲出去拼命又不太敢,像只躁狂的猴子——东真便指着他们,道:“你救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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