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知道了，我等会儿过去。”
语气间的熟稔令晏宣朗听了心里发酸，他和路容，曾经也是如此亲密无间的关系。
挂断电话，路容朝晏宣朗笑了笑，问他：“晏先生今晚住哪里？徐助理帮你定好酒店了吗？”
晏宣朗想说没有，这样路容可能就会给他推荐酒店，两人可以多待一会儿，但他忽然想起自己承诺过路容的——以后再也不会骗他了，便直接说出了酒店名字。紧接着又问：“你明天有事吗？”
可能没收住力，路容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时发出清脆一声响，他摁亮手机屏幕又熄灭，反复几次后才说，明天要去医院复查。
“我陪你。”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麻烦晏先生了，你还有工作要忙，而且我哥应该会陪我一起。”
“我有空，我陪着你，可以吗？”晏宣朗直直盯着路容的眼睛，语气接近于恳求。
路容只回视一眼就移开视线，轻声说：“好吧，那真是麻烦你了。”
晏宣朗掏出手机递过去，“把你的号码留给我吧。”
路容没接，而是下意识问了句，“你没存吗？”没等晏宣朗疑惑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号码时，他又拿过手机飞速输入一串数字，存好名字还给晏宣朗。
通讯录里多了一个新联系人——“陆容”。
不是路容，而是陆容。
晏宣朗的输入法无比熟悉路容这个名字，他曾经输入过很多很多遍。
而路容刻意忽略了输入拼音后的第一选项，在候选框里找到了单独的“陆”和“容”，存下一个跟晏宣朗不熟悉的，近乎平行线的名字。
晏宣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小心按到拨出键，桌上路容的手机震了起来，晏宣朗才点了挂断。
出了餐厅，路容说要送晏宣朗回酒店，晏宣朗想到他还饿着肚子，便拒绝了，“你住哪儿？我明早去接你。”
路容报出一个小区名字，又补充道，“但我今晚不住那里，我要去我哥家，今晚大概率睡在他那儿。”
他想了想，“我们明天在医院门口见吧。”
晏宣朗摇了摇头，“我去接你，如果你方便的话，把陆清越的地址发我吧。”
新港市夜晚的风带着寒气，吹得晏宣朗头痛。几分钟前路容坐车走了，晏宣朗的视线透过车后窗的玻璃，模糊地看到一个圆圆的后脑勺，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消失不见。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迟钝地回忆着从见到路容起到刚才，近三个小时中发生的所有事。
路容的一举一动，每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面对的是失智状态下的路容，晏宣朗有很多话要说，但对上路容清醒的眼睛，他的话全部凝结在胸腔里。
从路容被撞后拨出的第一通电话里，晏宣朗就明白，自己不是路容的第一选择，甚至可能不在路容的选项里。
他千里迢迢追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道歉？相认？或是听路容再叫他一声哥哥？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到江市、回到南安屿，继续之前那样的生活吗？
晏宣朗曾经在某个夜晚设想过，如果某天路容恢复记忆了，两人还可以做朋友，但他从未料到再相见会是如此狼狈的局面。
来之前他明确告诉自己，不要干涉路容的任何选择，不要惹他不开心，说出口的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所以哪怕路容叫他晏先生，逃避他的问题，他都可以装傻配合，只要路容高兴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绝不想两人处于这样的关系中，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没有任何头绪。
徐海给他订的酒店距离环陆公司的大楼不远，晏宣朗到达酒店时，前台递给他一个外卖袋，里面装着徐海买的洗漱用品之类的东西。
晏宣朗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他浑身无力，上一个动作和下一个动作之间要停顿很久，洗漱和洗澡这些事，都是靠着身体本能机械性地在完成。
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手机里有几条消息和一条短信。
晏宣朗先点开短信，是路容在晚上十点半发来的，一个小区地址，他说明早八点见。晏宣朗想回复好，抬眼一看右上角的时间，又把打出的字删除。
微信里第一条消息是徐海发来的车行联系人的电话和车牌，他已经为晏宣朗租好了车，明早七点车行的人会准时送车到酒店楼下。
第二条消息是晏宣明发的，内容只有一个字：“哥。”
收到晏宣朗回复的瞬间，晏宣明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从下午发出截图开始，他的一颗心就悬在空中没放下来过。
他不敢问什么你找到人了吗之类的话，却想知道晏宣朗那边的情况，只能单发一个字表示询问。
隔了几个小时，晏宣朗的回复是：见到了。
晏宣明心里那口气忽一下泄出，仿佛一块巨石重重砸下，他也砸进松软的被子里。毕竟路容的走失，他要负一半责任。
晏宣明激动地说：那就好！
过了十几分钟，他忍不住心里的好奇，继续问：“我看他视频里的样子，好像是比之前情况好一些？”
“嗯，恢复记忆了。”
“那哥你在那边还待多久？”这个年，晏宣明几乎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
路容的事他爸妈一直不知道，他哥没说，他也不敢提。他独自保守着这个秘密，一边在爸妈面前装没事儿人，一边忧心晏宣朗。
晏母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只是需要每日按时服药。期间晏宣朗回家看过一次，但并未长待，母亲的挽留被他以工作忙为借口搪塞过去。
晏宣明的假期还有一周就要结束，很想在走之前重新跟他哥道个歉，再跟他哥和爸妈一起好好吃顿饭。他本以为晏宣朗找到路容，聊聊天叙叙旧，交换联系方式后在新港待上几天就会回来，但谁知晏宣朗给他的答案是“不确定。”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来了。
和在南安屿得知两人每晚都睡一起时的感觉一样。
从这次回来后感受到的晏宣朗的性格变化，到晏宣朗对路容有求必应的态度，再到过年路容走丢后晏宣朗的状态，晏宣明瞪大双眼，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他思考了十分钟，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你是不是……”他没有打完后面的字，发出去后又觉得不合适，连忙长按撤回。
在他撤回的一瞬间，晏宣朗的回复也随之而来。
“喜欢。”
第34章 我不会还给你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晏宣朗就已经开车到达路容短信里的那个地址，在小区大门口的路边等待。
这边属于住宅区，早上人不算少。锻炼的老人，急匆匆经过的上班族，还有骑着山地车飞驰而过的学生。
晏宣朗从车里出来，倚在副驾车门边，沉默地看着来往的行人。
七点五十，他看见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的路容出了小区大门。
羽绒服很长，像是要把他整个人裹起来，路容头上还戴了顶黑色的针织毛线帽，手里提着个袋子，整个人从上到下，只有一张脸是嫩白色。
路容也看到了他，小跑两步过来，“你来得好早啊。”
“刚到。”晏宣朗说。
“我刚才在家吃过了，你吃了吗？我给你带了早点。”他拍拍手中的牛皮纸袋，“你先吃，医院那边预约的是九点，来得及。”
晏宣朗在清晨微冷的风中吹了二十分钟，被路容的一句话暖得心里熨帖。
他接过袋子，唇角弯了弯，“谢谢。”
两人上了车，路容拿出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三文鱼牛油果三明治，一碗燕麦粥，另个玻璃盒里装了些蓝莓和核桃仁。
“这是营养师给我配的早餐，我让他多做了一份。”
晏宣朗用八分钟吃完了所有东西，刚把勺子放下，一张纸就递了过来。晏宣朗愣了一下才接过，以往都是他给路容递纸，这是第一次，动作对调了。
他收拾好餐盒装回纸袋，“我回去后洗了还你。”
“不用，等复查完我拿回家洗，不用那么麻烦。”
晏宣朗直接把手提袋放到后座，“还是我来吧。”
路容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说了一句：“我现在已经不会打碎盘子了。”
晏宣朗滞住，他看向路容，路容脸上带着笑意，举起一只手补充，“我洗的碗和水果都很干净。”
这一幕让晏宣朗又愣怔了一瞬。给他带早餐的路容，朝他笑的路容，主动提起过去事情的路容，与昨天下午的相遇相比，今早的一切都美好得仿佛想象。
“好厉害。”晏宣朗也笑了，他打开导航，点进目的地框问：“医院名字叫什么？”
等了几秒没有回应，他扭头去看，路容原本挂在嘴角的笑已经变得僵硬，似是晏宣朗说了什么他不能接受、不能理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