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昨晚的雪因为温度回升没落住,原本稀疏一层的雪面变成了淅沥沥的泥水。
路容起床看到这幅景象后闷闷不乐了很久,晏宣朗帮他查天气预报,显示四十天后还会有一场大雪,他这才拾起点期待来。
四十天后,大雪如约而至,下了一天一夜。
雪落住了,大概有四五厘米厚。晏宣朗找来各种容器,在花园里装了干净的雪进去,他把那些泡沫箱、大玻璃罐、塑料盒子一一放进冰箱,温度设置为零下五度。
他想,如果路容回来后想玩雪的话,还可以继续玩。
其实他清楚自己在做无用功,箱子里的雪最终会冷冻成冰,就像他明知道路容最近不可能回来,但还是抱着点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希望,试一试。
路过二楼的起居室,晏宣朗不经意间往电视柜上瞥了一眼,却愣在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拿起那只方块形状的,被打磨得边角圆润的小猫滴胶。
原本就棕黄的橘子皮边缘现在泛起了青灰色的霉斑,顺着小猫的背部向下蔓延,或许过不了多久,内部就会完全被霉菌侵蚀。
在和路容做滴胶的时候,路容问晏宣朗:“这样它就会一直陪着我吗?”
晏宣朗回答:“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是可以的。”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或许是当初放进去的橘子皮没有完全干燥,又或是滴胶的密封性不够,不论哪种,结果就是如此,橘子小猫无法永远活着。
晏宣朗什么都留不住。
崩溃的来临比他想象得要突然。晏宣朗这些天一直尽力保持着冷静,机械化地一天一顿饭,实在撑不住了睡着,不到两个小时又惊醒,然后继续想念路容。
他不会像小说里那样,熟悉的人离开了,剩下的人仍会保留一些习惯性的动作。因为他每一秒都清醒地知道,路容不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每天在做的就是回忆,和想象。那些习惯、计划、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部消失殆尽。
路容出现在他生活中,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家人,带给他无尽的爱,让他的心和感情有了归处。
如果没有路容,晏宣朗冷静地想,未来变得不清晰了,他也模糊不清了。
安置心脏的地方从路容离开起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让他和路容永远不分开呢?有吗?
这个念头让晏宣朗感到震颤,他不是相信永远的人,可他真的想和路容有永远。
小猫滴胶从手心滑落,摔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像是寻找了很久,找到精疲力竭后才蓦然发现,想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一样。晏宣朗也是在这一瞬明白,自己对路容的感情。
那些心跳加速,争风吃醋都有了明确的答案。不是因为责任感和保护欲,是嫉妒,是渴望,是想要唯一和独占。
“叮”——手机响了一声,晏宣朗忙拿起来看。
手机早已不是静音状态,他把音量调到最大,生怕错过一个电话或短信。
然而他收到每条信息,每个电话,都不是他以为的人。
过年互发祝福是传统,晏宣朗手机里有各种商业伙伴的信息,银行私人经理、俱乐部经理的祝福,还有育儿公众号的新年推文,他一条都没有点开看。
新信息是《博物》杂志发来的提醒,新一年度的订购开启,续订点击链接,退订回复数字‘1’。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很久,最终那个‘1’也没有发出去。
晏宣朗又开始想象路容现在的情况,身体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和家人年过得好吗?
他最怕的是路容恢复记忆后,忘记了这半年的时光。他在网上搜索过,阅读了几十篇相关论文,甚至找了在线医生问诊。
得到的答案各不相同,没人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
漆黑的手机屏上映出他颓唐的脸,晏宣朗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可笑至极。
九天了,没有一个电话打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他有无数种方式找到路容,比如通过一些手段调查出7号凌晨四点后江市各大医院的就诊的名单,或者托关系从惠区警局拿到路容哥哥的联系方式,又或是调取车主那晚的通话记录,找到路容哥哥的号码。但晏宣朗不想这样做,因为如果路容想联系他,那一定会联系他。
没有联系,就说明不愿意。
路容的哥哥不愿意,路容不愿意。
事情由晏宣朗的错误而起,他没有打扰的资格。
“哥!你快看!!!”
晏宣明的消息后紧跟着一张照片,晏宣朗点开,是一张视频截图。
画面中央的主角是个女生,可他的目光却牢牢钉在最左边的两个男人身上。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怀里搂着个青年,青年靠在他肩膀上笑。五官分明就是路容,可这神态,是绝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
青年笑得肆意、开朗,男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宠溺。
他立刻给晏宣明打去电话,“这是哪里?”
“新港市。”晏宣明迅速回答了关键,“我高中同学去这里旅游,这是她发的vlog里的,定位是新港市。而且我刚才查了一下那个雕塑,确实是新港的地标性建筑。”
晏宣朗说知道了,随即挂断电话,买了最近一班去新港市的机票。
新港是南方沿海城市,距离江市有一千多公里远,晏宣朗只拿了身份证就出了门。还未走到台阶下,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般折返回二楼,从卧室拿出两个红包装在身上。
去机场的路上,他打开晏宣明后面发来的视频。
完整视频一共四分钟长,路容和陌生男人出现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男人给人的气质和感觉虽然与路容完全不同,但细看之下,两人的长相确实有三分相似,应该是路容的亲哥哥。
他们从围栏处向外走,两人在说话,脸上都带着笑,路容穿一件白色棉服,脖子上围着浅灰色格子围巾,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走到镜头外,晏宣朗看不见的地方。
透过屏幕,晏宣朗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股亲密的容不下其他人的氛围。
他拉扯进度条,把这段翻来覆去地看,以缓解思念。
路容是和家人来旅行的吗?还是就住在新港?如果去了之后他们已经离开怎么办?
胡思乱想中,晏宣明的消息又发来,“哥我帮你问了,我同学说她是昨天去的逐日雕塑,今天刚剪好视频发出来。”
飞行了约两小时,落地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天空灰蒙蒙的,泛着寒意。
整个过程中,晏宣朗就盯着截图一动不动,满脑子都是和路容有关的各种问题。等下飞机时,才发觉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肌肉已经僵硬了。
他扭动着酸痛的脖子,刚出航站楼,手机震动几下,接收到了徐海发来的消息。
来之前,他便把截图和信息发给了徐海,让他联系人帮忙寻找。徐海动作很快,不到一小时就获得了有效信息。
“照片中左边的男性叫陆清越,今年三十一岁,是新港市环陆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现任ceo,环陆集团是一家以从事通用设备制造业为主的企业。”
“根据侦探社调查的信息,路容是他亲弟弟,真名叫陆容,二十四岁,之前在y国留学,但并不在自家公司任职,只出席过一次公司年会,集团官网上没有相关照片。”
万幸,晏宣朗深呼吸几口,路容就是新港市人,他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向对方靠近。
徐海留言的最后一条,是环陆集团总部的地址。
六点多正是晚高峰堵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路上的车尾灯像一双双红眼睛,在潮气中晕开的充血的目光。距离终点还有一公里左右时,车辆几乎寸步难行。
晏宣朗等不了那么久,支付了车费后就急匆匆下了车,根据地图导航一路跑过去。
很快他找到了环陆的大楼,三十多层高,顶部挂着大大的集团标识。
现在应该过了下班时间点,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从电梯出来刷卡离开。
晏宣朗在门禁处被安保拦下,安保问他找哪位,是否有预约。晏宣朗说没有,他找路容。
安保并不知道路容是谁,只是和善地提醒这里是集团总部,如果是私人来访,需要登记后电话联系对方来接,如果是因公,那就要和对接部门预约。
晏宣朗急躁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拽出手机准备让徐海联系环陆集团预约。
电话拨出的前一秒,他视线扫过大堂左侧的电梯厅,一个穿着白色棉服的熟悉背影撞进眼中。
第32章 晏先生,真巧
那身影背对着他,正侧脸笑着跟身旁的人说些什么。几乎是立刻,晏宣朗大声喊出他的名字:“路容。”
身影扭过头来,和晏宣朗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