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晏宣明把自己做的荒唐事和盘托出后，晏宣朗至少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反应。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哥。”
“不要这么叫我。”晏宣朗终于开口，他盯着晏宣明的眼睛，眼里的血丝红得刺目，“抱歉，我现在情绪不太稳定，你先走吧。”
“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是……”
“你离开吧。”晏宣朗打断了他，“我现在很难冷静，需要自己缓一缓。”
一切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晏宣朗脱力般地坐在地上，理清了所有反常。
怪不得路容想改名，想和他认识22年，问他会一直是自己的哥哥吗，不过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来证明自己和晏宣朗之间的羁绊而已，他却一直以为路容在耍小孩脾气。
他听懂了路容《两兄弟》的故事，明白了路容的暗喻，但依然没有重视。
如果他当时能给晏宣明打个电话问一问，或者再对路容耐心一些，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所有事了。
在他眼里路容所有无理取闹的表现，是路容受到欺负后委婉的表达。他没有追问深层次的原因，没有问路容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只是凶他，敷衍他，自以为是地讲一些大道理。
他太差劲了。
所以路容才会跑，才要离开他，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人身边。
晏宣朗想到那个关于时光穿梭机的许诺，如果真的有时光机，那他想立刻回到吵架那一晚，守在路容身边，寸步不离。
不，应该回到遇见路容那晚，他会把路容带回家，细心温柔地照顾他，满足他的一切想法和要求，去哪儿都要把路容带着，去上班带着，去出差带着，去朋友聚会也带着。
他要对路容很好很好，这样才不至于在路容在找到真正家人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他。
他甚至自私地想，就算那样会让路容没那么早找到自己的家人，他也会那样做。路容总会恢复记忆的，晏宣朗也能在那天来临前，偷来一段时光。
卧室和书房是之前路容和晏宣朗最常待的两个地方。
晏宣朗已经在书房坐了整整两天，期间晏宣明来过几次，每次都带着饭。晏宣朗还不知道以什么态度面对他，始终闭门不见。
他大概能理解晏宣明的想法，但无法认同他的行为。同时晏宣朗清楚，问题最大的人是自己。
是他没有发觉弟弟和路容的异常，没有平衡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很失败，无论哪段感情，都没能处理好。
懊悔与自责时刻萦绕着他，晏宣朗曾经是个理智的成年人，可以一眼看出商务报表的问题所在，可以敏锐地捕捉到科技热点并提前攻坚，但在感情上，他是最差的差等生。
电脑屏幕亮着，文档打开很久了，晏宣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在此之前，他想投入工作让自己短暂地抽离出现在的状态，但毫无用处。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停留在对面的书桌上，旁边是专门为路容定做的两个柜子。
一个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玩偶们，另一个里摆着不同种类的书。
他烦躁地丢开鼠标，顺手拉开左手边的抽屉，一个红色的东西压在最上面。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给路容的压岁钱红包，里面装了两千块钱。钱不多，只图个好彩头。
捏着红包，晏宣朗忽然想到路容曾经说要送他的新年礼物就放在自己书桌里，他倏地站起身快步走过去，在第二个抽屉中找到一个红色信封。
拆开后里面是五张卡纸，正面是简笔画，背面每一张的字都不一样，晏宣朗把它们一一取出来。
【一整天不说成语券】
画里的卡通小人伸出双手捧着一只发光的小猪，当时路容说他是自己的掌上明珠。
【变猫券】
小人坐在床上，怀里卧着一只小猫咪。
【不听歌券】
一个小人拿着麦克风陶醉地歌唱，旁边另一个小人捂着耳朵，表情痛苦。
【和好券】
两个小人面带微笑互相拥抱，一圈爱心围绕在他们身边。
【陪伴券】
两个小人坐在凳子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都笑得很开心。
每张卡片背面的右下角都有一行用括号括起来的小字：[一切解释权归晏宣朗所有]。
晏宣朗久久盯着那些卡片，一张张翻来覆去地看。
眼眶很痛，鼻子也发酸，过去166天里，和路容相处的每一幅画面都完整地浮现在他脑中。
除了在刚相处那几天因为路容过于黏人而产生过短暂的厌烦情绪外，之后的日子里，晏宣朗在路容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是快乐、幸福、安心与温暖。
他眨了下眼，又连忙挪开手里的卡片，但是来不及了。
一滴眼泪掉在了陪伴券的正面，又恰好掉在其中一个小人脸上，晕开了他的笑脸。
他慌张又小心地把卡片上的水用纸抿掉，晾在桌上等它变干，目光又移到书柜最下面一层。
那里摆着两个大收纳箱，里面是路容整理整齐的一沓沓拼图，每一副都是由晏宣朗拼好最后一块。
晏宣朗打开左边的箱子，最上面的图案很眼熟，是卡通动物。
他想起来，这是很久很久之前，路容的第一副拼图。其中两片拼图块的覆膜边缘翘起，怎么都压不平。
正想合上盖子，晏宣朗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浑身一震，他死死盯着拼好的图案，缓慢伸出手去，抚上其中一片的边缘。
原来如此。
时至今日，路容走了，他才明白路容文身的真正含义。
他身上文的拼图块形状，是晏宣朗第一次陪他玩拼图时，按下的最后一片。
因为那一片，整个拼图才变得完整。
路容早已把真心捧在他面前，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
他曾经比自己以为的，在路容心中还要重要。
第31章 是嫉妒是渴望
晏宣朗又去了一次当时捡到路容的东明大街。
过年期间，夜晚的街道不算寂静。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红红的小灯笼，彩灯早在夜幕来临前亮起，暖光消散了不少冷意。不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大人小孩的笑声一起传入晏宣朗耳中，没一会儿硝烟味也随着薄雾弥漫过来。
便利店还在营业，门上贴着大大的福字。路灯被修好了，明晃晃地照着巷子，空无一人的巷子。
半夜三点，晏宣朗在巷口站到店员出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才驱车离开。
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路容走了七天，他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两只大金毛玩偶被搬到主卧的床上，晏宣朗试过搂着其中一只睡，但几个小时过去，依然毫无困意。
怪不得路容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他一个人也睡不着。
他坐起身，盯着床头的《安徒生童话》，就这样坐到天亮。
失眠是最不值一提的惩罚，他的大脑已经完全被路容占据。
路容每晚在门口等他下班，路容说哥哥你真厉害，路容送给他一幅压轴的画，路容给他讲睡前故事，靠在他身上说自己是软骨头，路容亲他，说喜欢他才亲他。
晏宣朗想起某个晚上关了灯要睡觉时，路容忽然记起今天学的新字还没复习，手边又没有纸笔，他只能把晏宣朗的手心当纸，一笔一画写下几个字，问晏宣朗他的笔顺对吗？
他想起某个早晨醒来后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抱在了一起，明明他俩都是睡觉很老实的人。路容身上暖烘烘的，散发着令人舒适的热气，笑着对晏宣朗说哥哥早上好。
他想起自从有次因为路容不肯回房间，自己打横抱起他后，路容就会找各种理由让他抱，有时候会挂在晏宣朗身上不下来，像考拉抱着桉树枝一样。
还有一次下雨了，路容担心晏宣朗被雨淋到，不顾李叔的劝阻，拿着把伞站在院子门口等他。恰好那天他加班，路容就这样等了他两个小时。
他想起他们原本的新年计划，路容说要和他一起包饺子、贴春联、放烟花、互送新年礼物，如今一样都没有实现。
晏宣朗记得路容说过，说谎的人会受到惩罚。
在他犯错时，路容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他，可是延迟而来的惩罚太痛苦，太难以承受。
他失去了路容，连见一面都成为遥不可及的想法。
初六这天下雪了。
一月初的时候也下过雪，只是那次雪不大，只在路面积了薄薄一层。路容很兴奋，嚷嚷着自己没怎么见过雪，那时晏宣朗才对他的出生地有一点小猜测——江市每年冬天都会下雪，路容大概不是本市人。
路容要打雪仗，堆雪人，戴着红艳艳的番茄帽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也不嫌冷。
晏宣朗说现在雪太小，等一夜过后雪积下来，第二天就可以痛快地玩了。劝了两遍并做了保证后，路容才愿意跟他回房子，趴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祈祷着雪再下得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