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厚重的房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顶级病房的隔音效果极佳,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绿色的光点在幽暗的房间里规律地跳跃着,映在谢构苍白的脸上。
  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
  谢构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毫无睡意。他抬起手,精准地按向自己后颈的腺体位置。
  指尖下的皮肤微微发热,带着一种不同于体温的异常温度。当指腹轻轻按压下去时,一种混合着微麻、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怪异悸动感瞬间传来,沿着脊椎窜向四肢百骸。
  这感觉陌生而强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他已经被标记了啊。
  即使只是临时标记。
  谢构的眉头再次紧锁。
  他并非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婚姻,身处这样的家族,作为顶级的omega,婚姻从来就不是个人情感的归宿。
  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寻得一个背景相当心思通透的alpha,彼此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维系家族的体面与利益。最差,也无非是他度过发情期的工具。
  这种冰冷而现实的认知,在他第一次与名义上的未婚夫余仁舟见面后,变得更加清晰而笃定。
  那个男人,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绅士有礼,进退有度。但在谢构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面前,余仁舟眼底深处那种属于alpha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以及对他omega身份不易察觉的轻视,如同暗流般无法完全掩饰,只是碍于谢家庞大的权势,对方才将那份大a主义深深压抑下去,不敢对这场婚约表露丝毫质疑。
  无所谓啊,谢构当时漠然地想,能装就行。
  只要对方肯装,他就有的是手段和筹码,让对方装一辈子,安安分分地待在“谢构配偶”这个的头衔里。
  然而,这场惨烈的车祸,是他精密人生规划里始料未及的变数。
  落井下石在谢构的意料之内,余宿却完完全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除了名字和信息素味道,他对余宿一无所知。
  谢构烦躁的按了按太阳穴,拿到手机,联系上助理。
  “公司目前的情况发我邮箱,还有,让律师帮我拟订一份离婚协议。”
  *
  三天三夜。
  余宿的易感期持续了三天三夜。
  止咬器的冰冷金属边缘在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红痕,病号服被反复的冷汗浸透又捂干,余宿像一头耗尽所有力气的困兽,蜷缩在床靠墙的那一边。
  “宿主?”3333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检测到你的信息素水平正在快速回落至安全阈值,你还好吗?。”
  余宿喉咙干得冒烟,发不出声音。他艰难地撑起沉重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视线还有些模糊,不影响他找到洗手间的位置。
  打开水阀,余宿衣服也没脱,跨进浴缸把全身浸入水里。
  刺骨的凉意激得他一个哆嗦,混沌的意识终于被强行拽回了几分清明。
  他胡乱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
  “……谢构呢?”余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3333沉默了一瞬。
  “……宿主,”3333忐忑道,“任务完成了。”
  余宿动作顿住,水滴顺着他湿透的额发滑落,滴进浴缸。
  “完成了?”他重复了一遍,感期刚过的大脑处理信息异常缓慢。“谢构……醒了?”
  这个认知后知后觉地冲击着他。
  “是的,宿主,任务对象两天前醒了。”3333说,“而且他刚醒没多久就单方面签署了离婚协议书,任务判定通过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余宿怅然地躺进水里,一小串气泡冒出水面。
  所以,我可以离开了?但我还没见过谢构醒来的模样呢。
  没错,任务结束了又不代表我必须得走了。
  余宿睁开眼,坐了起来。
  仔细洗完澡,理好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余宿出门去找谢构。
  复健区。
  这里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冷冽味道,光线明亮柔和。房间宽敞,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另一侧是各种复健器械。
  谢构穿着宽松的浅灰色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深色的薄外套,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很直,双手紧紧抓着平行杠扶手,在医生和两名护工的注视下,缓慢地迈步。
  他肌肉萎缩不多,复健的很轻松,走完一圈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
  回头,才房间里多了个人。
  第62章 3.8
  很年轻。这是谢构最直观的感受。
  来者发丝残留着水汽,眉眼干净,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利落,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锐气,刚经历过易感期的憔悴还残留在眼底,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他,让人莫名联想到路边被丢弃的小动物。
  “你是……余宿?”谢构顿了下,迟疑着开口。
  和谢构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在他的想象中,余宿该是个和余仁舟差不多的形象,可真到了他眼前,却产生不了一点两人相似的想法。
  余宿上前两步,此刻疑惑的谢构和他梦境里的人隐约重合,生机勃勃。
  “是我。”余宿露出一个少年气的笑,乖乖叫了声“谢哥”。
  这一声称呼,带着一种天然的熟稔和亲昵,像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了谢构刚筑起的心防。
  谢构握着平行杠扶手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一下,恍惚中,他又闻到了百香果的味道。
  腺体位置传来一阵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麻痒感,这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谢构眼皮一撩,落在余宿的脖子处,看见抑制贴的边角。
  “余宿。”谢构用公式化的疏离语气道,“你易感期结束了?”
  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嗯,刚结束。”余宿点点头,往前又踏了一小步。他动作坦率,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谢构刻意营造的距离感,或者说,察觉到了也并不在意。
  “不小心错过了谢哥的苏醒,”他的视线落在谢构扶着平行杠的手上,又滑过他略显苍白的脸,“需要我帮忙吗。”
  嘴上说着,人已经迈开步子,瞬间拉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医生在这。”
  谢构委婉拒绝,同时敏锐地捕捉到余宿靠近时,自己后颈腺体的反应似乎更明显了些,一种微妙的的亲昵悄然滋生。
  这就是高匹配度带来的影响吗?
  谢构不动声色地啧了一下,调整站姿,身体的重心微微后移,把两人之间那点本就不短的空间继续拉大。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准备再走一圈,完成今天的任务。
  腿部肌肉用力,谢构按照车祸前的模样准备直接站起,却忘了他的腿如今还不算听话。
  瞳孔反射性放大,谢构腿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谢少爷!”医生和护工慌忙伸手来扶,却一一错过。
  复健器械坚硬冰冷的轮廓在模糊的视野中急速放大,谢构快速伸手护住脑袋。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股温热而坚实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他即将砸向地面的身体。
  谢构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额角重重磕上对方的胸膛,谢构能清晰地感觉到衣物下紧实肌肉的轮廓和胸腔里传来的的心跳震动。
  这次不是幻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股清晰的百香果信息素瞬间将他包裹,如同最温柔的浪潮,带着阳光烘烤过的、奇异的甜香。
  慌乱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令人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的奇异酥麻感,从被标记过的腺体为中心,温柔地向全身蔓延。
  谢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支撑他的力量来源,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惊人的热度。
  那热量好似会流动,顺着相接的部分爬进了谢构的血液之中,连带着血液循环的速度都快上不少。
  余宿护住摔倒的人,一手被谢构抓着,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
  “谢哥,还好吗?”余宿放轻声音。
  谢构借余宿的力抬起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忍不住偏开头,勉强维持着冷静:“我没事,你放开吧。”
  “腿又软了怎么办。”余宿担忧道,不顾谢构的小动作把人安置到了位置上。
  医生后怕的把人上下检查一遍,着重看了看腿,隔着衣服按摩过后还不放心,小心卷起裤腿,一直卷到膝盖的位置。
  谢构不自在地看了余宿一眼,从下往上,他发现余宿很高,站直了压迫感满满。
  但下一秒,余宿屈膝下蹲,抿着嘴直勾勾盯着医生检查。这下压迫感荡然无存,谢构看着他头顶的小发旋,反而感到好笑。
  一丝微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头的藤蔓,在谢构的思维壁垒上,试探性地缠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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