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识,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从混沌的深渊中艰难上浮。
身体的感知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归,带着迟来的钝痛和难以言喻的沉重,肌肉僵硬酸痛,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喉咙的干渴如同火烧。
他试图回想,但脑海深处一片混乱,只有一些模糊的、如同隔着重纱的片段。
——刺耳的刹车声、剧烈的撞击感、铺天盖地的黑暗……
护士用沾湿的棉签,极其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又用特制的吸管杯,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一点点温水。
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也让他混乱的思维清晰了一瞬。
他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这间宽敞得不像病房的房间。
这里是谢家的私人医院。
他最后的记忆碎片,似乎是赶回总部开一个至关重要的会议,然后……车祸。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清明,他猛地想坐起来。
“别动。”李医生眼疾手快,轻轻按住他虚弱的肩膀,“你昏迷了两个月,身体机能都有一定程度的退化,需要慢慢恢复,现在不能用力。”
两个月?!
谢构的动作被制止,大脑却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两个月,那他爸妈怎么样了,还有公司,后续的合作,股价……
谢构喘息着,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
现在,他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尝试发声:“好。”这次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嘶哑,却带着冷静,“继续检查吧。”
李医生和护士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系列精密的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
听诊器冰冷的探头贴上他单薄的胸膛,护士小心抽取着血样,谢构极其配合,尽管每一次移动都让他眉头蹙起,冷汗涔涔,但他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王姐在一旁看着,心疼得直抹眼泪,但更多的是巨大的欣慰和激动,她忍不住上前一步:“少爷,您可算醒了,我已经给夫人老爷发去消息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她语速很快,像是要把积攒了两个月的担忧一口气倒出来,“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东西,您以前最爱喝我熬的燕窝粥了……”
“王姐。”
“是我是我。”王姐连忙点头,“您还记得我,太好了,您别操心别的,先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说……”
谢构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再次投向李医生,无声地询问检查结果。
李医生看着初步数据,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欣喜的笑容:“不可思议……谢少爷,除了长时间的卧床导致的虚弱、肌肉萎缩和轻微的营养不良指标,您的所有关键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谢构紧绷的神经似乎因为这个结论而放松了些许。
他再次闭上眼睛,积蓄着那点可怜的体力。
然而,就在他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时,另一种不容忽视的感觉,如同潮汐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感官。
是信息素。
极其浓烈,带着强烈存在感的alpha信息素。
这股味道……是百香果?酸涩中带着奇异的甜,无处不在,充斥着整个房间的空气,强势地侵入他的鼻腔,甚至透过皮肤,渗入他的血液。
这股信息素太陌生了,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谢构的眉头紧紧蹙起,他的私人病房,怎么会有如此浓烈、如此失控的alpha信息素?
他猛然看向通往隔壁的那扇紧闭的房门。
“谁?”谢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迫人的压力,他看向李医生和王姐,“隔壁……是谁?”
第61章 3.7
王姐和李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姐往前挪了半步,脸上还带着泪痕,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意味:“少爷,隔壁……是余少爷。”
谢构眉头蹙起:“余少爷,余仁舟?他怎么在这。”
谢构对这个未婚夫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几面之缘,长的还行,性格一般。
王姐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茫然:“啊?不,不是余大少爷,是余宿少爷。”
“……”谢构谢构沉默了一瞬,声音嘶哑地重复,“余宿?”
这个名字在他一片混沌的记忆里激不起任何涟漪,舌尖吐出这个名字的同时,空气中那股百香果信息素仿佛又浓郁了几分,酸涩中带着奇异的甜腻,如同无形的蛛网,丝丝缕缕缠绕过来,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钝痛感清晰传来。
别的暂且放一边,谢构快要被这气味腌入味了。
“给我换个病房,离他远些。”
李医生没有丝毫犹豫:“好的。”
很快,谢构就被转移到离余宿最远的房间。
房门关闭,那股的百香果信息素被彻底隔绝在外。
谢构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的沉重感和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那种被包裹的粘稠不适感大大减轻了。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下一秒,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收到通知的姚白凤和谢盼山赶到了。
“小构,”姚白凤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抚摸儿子的脸,又怕碰疼了他,最终只敢虚虚地悬在空中,眼泪汹涌而出,“你醒了,妈妈以为……以为……”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谢盼山走到床边,手按在儿子的肩膀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好,醒了就好。”
谢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爸妈,我没事,医生说我的身体没大碍。”
“好好好。”姚白凤抹去眼泪,微笑道,“那就好。”
“渴不渴饿不饿,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了吗……”
谢盼山看着谢构疲倦的眉眼,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示意妻子:“让孩子缓缓,我们问医生。”
李医生将之前的话重新说了一边,补充完饮食复健等注意事项后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家属。
姚白凤和谢盼山安下心,和谢构轻声说话。
没聊几句,谢构把话题一转。
“余宿……”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姚白凤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些微的尴尬。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声音温和地解释道:“小构,你别急,听妈妈说。”
谢构的目光沉静如水,只是微微颔首:“您说吧。”
姚白凤组织着语言,慢慢道:“小宿是余家的孩子。你出事之后,情况一直……很不乐观。那时你一直昏迷,腺体异变导致信息素失控,医生说,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找个alpha临时标记并持续安抚。”
她顿了顿,观察着儿子的表情,见他只是沉默地听着,便继续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原想让余仁舟,但……小宿和你的匹配度非常高,他自己也愿意,我们就同意余家换了你的婚约对象。”
“匹配度是多少?”
“89%。”
89%。
这个数字在谢构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高匹配度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那意味着更强的安抚效果,更深的羁绊感,但也意味着更难以摆脱的影响。
“小宿那孩子不错,待你也用心,这一个多月,他常常坐在旁边跟你说话,学了不少照顾你的法子……今天他好像是第一次易感期了,信息素失控得厉害,我们刚过来时也闻到了。”
她想起一次推开病房门,看见那个清瘦挺拔的年轻alpha微微倾身对着毫无知觉的儿子低声说着什么,那专注的模样,让她心头那点因换人而产生的芥蒂消融了不少。
虽然她曾明确告诫过余宿不要越界,但那份无声的陪伴,确实让她动容。
谢构静静地听着,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终,谢构说:“……知道了,等他易感期过了再说吧。”
谢构的目光转向谢盼山,眼神恢复了商场上惯有的冷静,尽管声音依旧虚弱沙哑:“公司,现在什么情况?”
谢盼山深吸一口气,知道儿子最需要知道什么言简意赅道:“西城的医疗城项目,因为你的缺席,进度滞后了15%,但基本盘还在;总部这边,几个老家伙趁机想动几个关键位置的人事,把手伸进你的核心团队里。动作不小,但被我压下去了。”
他笑道,“你放心,你爸才退休两年,本事还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养好身子。”
“嗯。”谢构对公司有了大概的了解,重新掌控局面后心下放松。
谢构醒了,姚白凤和谢盼山真正安下心,知道他需要绝对的休息,两人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看着谢构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悠长,才一步三回头地、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